启祥宫的熏香甜腻得发冷，一如它的主人金玉妍。
“妹妹来了，快坐。这天儿眼瞧着一日冷过一日，偏偏这日头还晒得人发燥。”
金玉妍的声音软糯，带着点北国女子特有的腔调，听着很是悦耳。
“给嘉贵人姐姐请安。”海兰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自家人，不必这么多礼数。”
金玉妍示意丽心上茶，目光却不着痕迹地在海兰身上打了个转，“有些日子不见，妹妹的气色倒是越发好了。看来这咸福宫东偏殿，果然是个养人的好地方。”
海兰端起茶杯，杯壁温热，是上好的大红袍。
她浅浅喝了一口，才回了话：“都是托贵妃娘娘的福。妹妹胆子小，平日里不敢多言多语，只能在吃穿用度上，学着贵妃娘娘的样子，让自己瞧着精神些，免得失了咸福宫的体面。”
金玉妍掩唇笑了笑：“妹妹这张嘴，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想来贵妃姐姐平日里，定是喜欢听你说话的。”
“姐姐说笑了，嫔妾嘴笨，哪里比得上姐姐蕙质兰心，总能说到皇上心坎里去。”
两人言语间客气周到，却暗藏机锋。
不一会儿，海兰她放下手中的茶杯，轻轻叹了口气：“说起来，嫔妾刚从翊坤宫过来。”
“哦？娴妃姐姐身子可好些了？听说她宫里头……近来不大顺遂。”金玉妍端着茶盏吹了吹浮沫问道。
“姐姐是知道的，娴妃娘娘素来清高，不屑争辩。只是这回玫贵人有孕，对她……总归是有些影响的。”海兰的声音压低了几分，“方才嫔妾去瞧她，她独自坐在窗边发呆，瞧着真是可怜。想来也是，从前在潜邸，皇上最疼的便是她，如今眼瞧着新人得志，她心里如何能好受。”
金玉妍一听，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娴妃姐姐是旧人，皇上待她的情分总归不同。玫贵人不过是仗着龙胎一时风光，哪里比得上娴妃在皇上心中的分量。”
“话是这么说……”海兰顿了顿，“嫔妾方才宽慰娴妃姐姐，说漏了嘴，也不知对不对。嫔妾想着，这玫贵人出身低微，在宫里没什么根基，她又素来与娴妃姐姐亲近。若是……若是一举得男，依着宫里的规矩，她这样位份的，怕是自己养不了孩子。到时候，若是皇上开恩，将小皇子交给娴妃姐姐抚养……”
说到这里，海兰面脸上不安的连忙摆手：“哎呀，姐姐当我胡说八道！是嫔妾昏了头，竟敢妄议皇嗣！姐姐千万别放在心上，嫔妾……嫔妾再也不敢了！”
话音刚落，启祥宫内瞬间安静了。
金玉妍静静地看着海兰，片刻后安抚道：“傻妹妹，瞧把你吓得。咱们姐妹俩私下里说说体己话，有什么打紧的。你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娴妃姐姐若真能抚养一位皇子，于她而言，确实是天大的好事。”
海兰一听，就知道鱼儿上钩了。
金玉妍无子，玉氏贵女的身份是她最大的倚仗，若想在后宫站稳脚跟，诞下皇子是唯一的出路。如今大阿哥归了贵妃，要是玫贵人的孩子再给了如懿，那她以后还有什么地位。
“姐姐，您就当嫔妾没说过。嫔妾先回去了，贵妃娘娘那儿还等着嫔妾伺候呢。”海兰慌张地站起身，便要告辞。
“急什么。”金玉妍一把拉住她，从腕上褪下一只成色极好的金镶玉手镯，不容分说地戴在了海兰手腕上，“妹妹这般为娴妃姐姐着想，可见是个重情义的。这镯子是我入宫时娘家给的，不算什么稀罕物，今天就赠与妹妹了，全当咱们姐妹投缘。”
海兰推辞不过，只得收下，又是一番感激涕零。
海兰刚出殿门，嘉贵人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丽心，去，给我查查这个海兰，最近都跟什么人来往，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一个字都不许漏！”
.....
首到走出启祥宫，被外头的阳光一照，海兰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主儿，这嘉贵人……”叶心跟在身后，小声地开口，“她赏您这么贵重的东西，安的什么心啊？奴婢瞧着她，笑得人心里发毛。”
“她安的是试探的心，是拉拢的心，更是利用的心。”
海兰冷笑道：“她以为我是那条被她随意驱使的狗，只要丢根骨头，就会乖乖替她咬人？”
前世，金玉妍害了如懿的两个孩子，又间接导致了高晞月的死亡，手段阴狠，心思缜密。
这一世，玫贵人这一胎注定是保不住的。
但海兰不希望，这盆脏水再像前世那样泼到高晞月身上。
高晞月这杆枪，她还得留着对付如懿呢，不能这么早就折了。
所以，这回必须得让金玉妍自己动手。
今日这番话，便是引子。
金玉妍是个聪明人，越是聪明，她越会自作聪明。
“叶心，从今天起，派人仔细盯着启祥宫和永和宫的动静，尤其是他们两宫小厨房的采买，一丝一毫都不能放过。”
“是，主儿。只是……”叶心迟疑道，“主'儿您如今这般聪慧，若能得皇上青眼，自己生一个，又何必……”
“自己生一个？”海兰停下脚步，转头看她： “再等等，现在还不是时候……”她低下头，目光落在手腕那只金镶玉镯上。
“何况，嘉贵人送的这份‘大礼’，可比怀个孩子有趣多了。”
叶心有些不解。
海兰轻笑一声。
“这哪里是镯子，分明是她亲手递来的催命符。”
“至于催谁的命……那可就由不得她了。只不过，要想让这道符精准地贴到玫贵人身上，还需要再添一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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