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福宫东偏殿的日子，炭火足了，吃食也精致了。
只是这份安逸，海兰不敢沉溺。
高晞月那儿不过是权宜之计。
她真正的目标，从来都不是依附任何人，仰人鼻息。
“主儿，您今儿个想用些什么点心？”
叶心一边替海兰整理妆奁，一边问。
“御膳房新送来的栗子糕不错。”
海兰搁下玉梳。
“不必了。”
“今日没什么胃口。”
她转向叶心。
“你去打听打听，启祥宫的嘉贵人近来都忙些什么，平日里喜欢去何处散心。”
叶心手一顿。
“主儿，嘉贵人……她可是出了名的不好相与，咱们何必去招惹她？”
海兰唇边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意。
“我自有分寸。”
金玉妍。
这颗棋子用好了，威力无穷。
前世，嘉贵人害得自己失宠，这一世，她倒要看看，能不能逼她提前现身，搅混这一池清水。
恰逢十五，各宫嫔妃按例去皇后宫中请安。
海兰随高晞月一同前往长春宫。
皇后端坐凤位，神色温和。
如懿坐在靠前的位置，竟不顾仪态地闭上了眼。
“还真是随心所欲。”海兰心底冷哼。
请安过后，嫔妃们陆续散去。
海兰故意落后几步，正见金玉妍带着侍女丽心出来。
“海常在。”金玉妍先停步。
海兰屈膝：“嘉贵人万安。”
金玉妍自上而下扫了她一眼，唇角弯弯。
“哎呀，些日子不见，海常在气色倒是越发好了。”
“看来这咸福宫东偏殿，确实是个养人的好地方。”
这话听着是夸，实则带着钩子。
海兰垂眸：“都是托贵妃娘娘的福。”
金玉妍掩口，眼波流转。
“海常在真会说话。”
“如今得了贵妃娘娘的青眼，往后的日子，怕是越发顺遂了。”
海兰微微低头。
“贵妃娘娘性子爽首，嫔妾不过是尽心侍奉罢了。”
“比不得贵人姐姐受皇上恩宠，往后还得靠姐姐指教一二。”
金玉妍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她身边的丽心却忍不住插了一句：“我们主儿可当不起海常在的‘请教’。海常在如今可是慧贵妃跟前的红人，连带着说话的底气都足了不少呢。”
这话带着刺，叶心刚想反驳，却被海兰一个眼神制止了。
海兰依旧是那副温婉模样，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丽心姑娘误会了。嫔妾……嫔妾只是觉得，同在宫中侍奉皇上，姐妹之间理应和睦相处。嘉贵人您……您是宫里的老人儿了，嫔妾自然是敬重您的。”
金玉妍瞥了丽心一眼，示意她噤声，随后对海兰笑道：“海常在说的是。这宫里啊，最要紧的就是和睦。姐姐我还有些事，就先告辞了。改日若有空，海常在不妨来我启祥宫坐坐，咱们姐妹也好说说话。”
海兰欠身：“嫔妾恭送嘉贵人。”
看着金玉妍远去的背影，海兰脸上的怯意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这金玉妍，果然如前世一般，滴水不漏，言语间尽是机锋。
“主儿，那丽心也太放肆了！”叶心愤愤不平。
“无妨。”海兰淡淡道，“狗仗人势罢了。金玉妍这是在敲打我，也是在试探我。她想知道，我突然得了高晞月的势，究竟有何图谋。”
“那……那咱们还去启祥宫吗？”叶心有些担心。
“去，为何不去？”海兰嘴角微扬，“她不是想知道吗？我便让她知道一些她‘应该’知道的。”
回到咸福宫，高晞月正为大阿哥的事情发愁。她虽然动了心思，但皇后那边，她始终有些忌惮。
“海兰，你说……本宫若是去求皇后娘娘，她会答应吗？”高晞月有些没底气。
海兰垂首，声音柔顺：“娘娘，此事关乎皇嗣，皇后娘娘自然会慎重。不过，娘娘您想抚养大阿哥，也是一片慈母之心。皇后娘娘贤德，想必会体谅娘娘的。只是……”
“只是什么？”高晞月急忙追问。
“只是，皇后娘娘虽贤德，但宫中人多口杂，难保没有小人进谗言，说娘娘您……您是为了争夺长子，与二阿哥争辉。”海兰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只是不经意的提醒。
高晞月闻言，脸色一变：“谁敢如此说！本宫对二阿哥向来疼爱有加！”她随即又有些泄气，“可……若真有人这么说，皇后娘娘万一信了……”
海兰适时地递上一个“主意”：“娘娘，依嫔妾愚见，此事不宜操之过急。娘娘不妨先多去探望探望大阿哥，与他亲近亲近。大阿哥聪慧，若能感受到娘娘的真心疼爱，自然会与娘娘亲近。到时候，皇上和皇后娘娘看在眼里，也会明白娘娘的一片苦心。至于那些小人的谗言，自然不攻自破。”
高晞月听着觉得有几分道理，但又觉得麻烦：“还要去讨好一个小孩子？”
海兰笑道：“娘娘，大阿哥毕竟是皇长子，身份尊贵。娘娘若能得他敬爱，将来……也是一份助力啊。再者，娘娘您天生丽质，心地善良，哪个孩子会不喜欢您呢？”
这顶高帽子戴得高晞月舒舒服服，她点了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那……本宫明日便去瞧瞧大阿哥。”
海兰心中暗笑，高晞月这性子，让她去细心教养一个孩子，怕是比登天还难。不过，她要的，也只是高晞月摆出这个姿态。
过了几日，海兰备了些自己做的点心，带着叶心往启祥宫去了。
金玉妍似乎早有预料，宫门处的太监首接将她们引了进去。
启祥宫布置得雅致精巧，处处透着主人的心思。金玉妍正坐在窗边看书，见海兰进来，放下书卷，脸上挂着浅笑：“海常在来了，快坐。”
“嫔妾参见嘉贵人。”
“自家姐妹，不必多礼。”金玉妍指了指一旁的锦墩，“丽心，上茶。”
茶是上好的雨前龙井，点心也是精致可口。
两人寒暄了几句，金玉妍状似无意地提起：“听闻慧贵妃近日常去探望大阿哥，海常在可知是为了何事？”
海兰故作惊讶：“竟有此事？嫔妾……嫔妾倒是不曾听贵妃娘娘提起。不过，贵妃娘娘素来喜爱孩子，想来是觉得大阿哥失了生母，有些可怜吧。”
金玉妍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眼神意味深长：“喜爱孩子是好事。只是这宫里的孩子，可不是那么好喜爱的。尤其是……皇子。”
海兰心中一动，知道金玉妍这是在点她。她垂下眼睑，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嘉贵人说的是。嫔妾出身低微，不懂这些大道理。只盼着能安安分分地过日子，将来……若能有个一儿半女傍身，也就心满意足了。”
这话，既表明了她的“胸无大志”，也隐隐透露出一丝对子嗣的渴望。
金玉妍放下茶杯，笑道：“海常在还年轻，皇上又正值盛年，想要孩子，还不容易？只是，这孩子生下来，还得看有没有福气养大，有没有福气……出人头地啊。”她意有所指地看了海兰一眼。
海兰心中冷笑，金玉妍这是在暗示她，就算生了孩子，若是没有靠山，也难保平安。她这是想拉拢自己？还是想试探自己是否有投靠她的心思？
海兰面上却是一副懵懂的样子，眼神带着几分茫然：“嘉贵人……您这话，嫔妾有些听不明白。”
金玉妍见她这副模样，也不再多说，转而聊起了宫中的趣闻和衣衫首饰。
海兰一一应和着，心中却在盘算。金玉妍的野心不小，倘若将来她有了儿子，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更进一步。高晞月若真抚养了大阿哥，对金玉妍而言，未必不是一个潜在的威胁。
临走时，海兰“不经意”地提起：“说起来，前几日嫔妾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似乎听皇后娘娘身边的素练姑姑说起，皇后娘娘近来有些头风，夜里总是睡不安稳。也不知太医院开的方子有没有效。”
金玉妍眼神微闪，笑道：“皇后娘娘凤体矜贵，是该好好调养。”
海兰告辞出来，叶心忍不住问：“主儿，您跟嘉贵人说皇后娘娘头风做什么？”
海兰微微一笑：“皇后娘娘头风，自然需要静养。有些事情，她老人家知道了，怕是会更添烦恼。你说，若是有人想趁机做些什么，是不是就更方便了？”
叶心似懂非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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