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晞月将一方锦帕狠狠掷在地上。
“那孩子，真是个木头！本宫对他那般好，他竟纹丝不动！”
海兰适时递上一盏温茶。
“娘娘息怒。大阿哥从小没了母亲，性子比寻常孩子敏感些，也是人之常情。”
敏感？我看他是存心给本宫难堪！”
“娘娘这份慈心，若能让皇上知晓娘娘为大阿哥如此费心……”
高晞月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犹豫。
“皇上日理万机……”
“娘娘，”海兰靠了过去“嫔妾听说这几日齐太医常为大阿哥请脉。若娘娘以探讨大阿哥康健为由，求见皇上，岂非顺理成章？”
御书房内，乾隆听王钦回禀，贵妃在齐太医陪同下求见，说是为了大阿哥的康健。
他搁下笔，“宣。”
高晞月入内之后，便切切展示了对大阿哥的“关切”，又“忧心忡忡”指出些饮食起居的细节。
更取出一件针脚粗疏的衣物，““此乃臣妾不眠不休，亲手为永璜缝制，针脚虽拙，却代表臣妾一片心意，还望皇上不要嫌弃。””
乾隆看着那件衣物，再观高晞月卖力的模样，心中明白了她的意思。
哲悯皇贵妃早逝，永璜确需照拂。高家势大，高斌治水有功前朝后宫，从来盘根错节，一脉相通。
他心中了然，语气平淡无波：“贵妃有心了。”
顿了顿，他继续补充：“永璜若有你时常看顾，朕也能更安心些。”
高晞月大喜，“臣妾定不负皇上厚望！只是……臣妾如今位份，若要名正言顺照料大阿哥……”
乾隆略一沉吟，“此事，朕会与皇后商议。”
高晞月心满意足告退。
回咸福宫，她一把拉住海兰。
“成了！皇上松口了！”
海兰忙起身，“恭喜娘娘！”
她心底却明镜似的，那句“与皇后商议”，不过是帝王权术，变数横生。
果然，数日后，中宫传来消息。
皇后以“抚养皇子事体重大，需从长计议，不可草率”为由，将此事轻轻按下，再无下文。
高晞月闻讯，气得又摔了一套茶盏，日渐焦躁起来，寝食难安。
“皇后自己有儿子了，为何连本宫这小小的要求都不允许！”
海兰轻声道：“娘娘，皇后娘娘凤体违和，近日有些头风。您若能为皇后娘娘分忧，在后宫事务上多出些力，皇上与皇后娘娘定会看见您的贤德。”
高晞月恍然，“对！本宫可以帮助皇后娘娘处理一些后宫琐事！”
于是，贵妃一反常态，热络起后宫诸事。
海兰唇边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转瞬即逝。
皇后富察氏何等样人？最重权柄，怎会轻易容许旁人染指六宫事务？
高晞月此举，无异于火中取栗。
况且，以贵妃那“一言难尽”的处事手腕……
果不其然，短短数日，高晞月便将后宫搅得鸡飞狗跳，私下里的抱怨如雪片般飞向长春宫。
皇后忍无可忍，将高晞月召至跟前，疾言厉色地申斥了一番。
高晞月灰头土脸地回到咸福宫，一进殿便将满腔怒火倾泻而出，指着海兰的鼻子：
“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害得本宫被皇后当众羞辱！来人，给本宫掌她的嘴！”
海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娘娘息怒！嫔妾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您抚养大阿哥的事，这回是十拿九稳了！”
“恭喜？”高晞月简首气笑了，“你瞎了吗？本宫刚被皇后斥责，颜面尽失，你倒说事情要成了？”
海兰抬起头，目光清亮：
“娘娘，您可还记得前几日合宫陪太后宴饮？太后心疼皇孙，话里话外担心永璜无人照拂，受人欺凌，更是提及皇后娘娘事务繁多，恐难兼顾……”
高晞月皱眉：“那又如何？”
“皇上本意便是想有人替皇后娘娘分忧。”
海兰声音清晰，
“如今您协理六宫不成，反添其乱，岂非证明了您于庶务上分身乏术？如此一来，您便有了大把的空闲与精力，正好专心抚养大阿哥，皇上也更能放心将阿哥托付给您了呀。”
高晞月愣住了，细细一品，眼中渐渐放出光来。
对啊！皇上想让后宫有人分担皇后压力，她协理六宫失败，正好说明她不适合管杂事，那……抚养皇子不就顺理成章了？
“可是……本宫也看不得娴妃那贱人得意，万一皇上让她协理六宫……”她撇了撇嘴，仍有不甘。
“娘娘，嫔妾斗胆说一句，这后宫除了皇后娘娘，谁也管不好，您如此尽心尽力还被斥责，何况娴妃...”
这话说的高晞月心中舒坦，海兰趁热打铁：
“娘娘何不趁此机会，去皇上那里‘诉诉苦’，再‘无意间’表露想专心照顾大阿哥的心愿？此消彼长，此事必成。”
未过多久，一次家宴上，乾隆当众宣布。
“贵妃高氏，秉性纯孝，克敦内则，特命抚养皇长子永璜，以慰哲悯皇贵妃在天之灵。”
高晞月喜出望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即反应过来，忙起身离座，伏地叩首：
“臣妾……臣妾叩谢皇上隆恩！定不负皇上厚望，视永璜如己出！”
宴后，咸福宫内，她紧握海兰的手。
“海兰，你真是本宫的福星！若非你，此事还不知何时能成！”
海兰垂首，“皆是娘娘福泽深厚。”
“你放心！”高晞月拍拍她的手，
“本宫答应你的，绝不食言！明日，本宫便去求皇上晋你的位份！”
翌日，养心殿。
高晞月将海兰如何“安分守己”、“谨言慎行”，又如何“无意中”献上“妙计”渲染了一番。
恳请皇帝看在她“教导有方”的份上，赏赐海兰。
乾隆对海兰素有安静不争的印象。
“海常在既得你青睐，想来不错。便晋她为贵人。”
旨意传至咸福宫东偏殿。
海兰跪接，心如止水。
贵人，不过一步。
叶心喜极而泣，“恭喜主儿！贺喜主儿！”
海兰扶起她，“莫哭，往后的路，还长着呢。”
不多时，娴妃跑了过来。
送了海兰一对成色上佳的玉镯。
“妹妹，”如懿拉过海兰的手，将玉镯套上她腕间，
“你能得贵妃看重，又有皇恩，姐姐为你欢喜。只是宫中险恶，凡事当心。”
海兰抬眸，眸光似水，“多谢姐姐提点，妹妹省得。往后还望姐姐照拂。”
如懿满意颔首，仿佛她还是那个需人庇护的珂里叶特氏。
阿箬在旁撇嘴。
“海贵人这话，奴婢可就听不懂了。如今您住进了这东偏殿，又得了贵人的位份，进门的时候，奴婢还看到了烧完的红箩炭，想必是贵妃娘娘赏的吧？那还需要我们主儿照拂什么？”
叶心刚要反驳，被海兰抬手止住。
她浅浅一笑，首视如懿。
“是，红箩炭是贵妃娘娘赏的。若说起情同姐妹，我与姐姐才是潜邸的情分。姐姐当日为我迁宫之事，也曾去求过皇后娘娘，只可惜被驳回了。如今这局面，倒也省了姐姐为我烦心不是？”
如懿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转瞬又恢复如常。
“妹妹说的是。”
她转向阿箬。
“阿箬，不许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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