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里，皇后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你说什么？海贵人吃不下东西，只想吃什么荠菜银鱼羹？”
她听着素练的回话，轻轻蹙眉。
素练点了点头：
“是，咸福宫的宫女是这么传话的。还说，海贵人这几日胃口都不好，人也清瘦了些。”
皇后心里一阵烦躁。
一个绣娘出身的格格，怀了个孩子，就真当自己是金枝玉叶了？
在这宫里，谁不是从怀胎十月的辛苦里熬过来的？就她娇贵！
可再烦躁，这话也不能说出口。
海兰如今正得宠，肚子里的龙胎，更是皇上心心念念的宝贝。
她要是出了半点差池，别说皇上，就是太后那边，自己都交代不过去。
“御膳房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皇后将火气撒到了奴才身上，“连个羹都做不好？养着他们何用！”
素练连忙道：“娘娘息怒。那荠菜银鱼羹，本是南边的民间小菜，御膳房的师傅们擅长的是宫廷大菜，做不惯这些。奴婢己经让他们试着做了几回，可送去咸福宫，海贵人都说不是那个味儿。”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皇后气得胸口起伏，她挥了挥手：
“罢了。你去咱们的小厨房问问，能不能做出这道菜。”
“娘娘，咱们给海贵人做菜，这不合规矩啊”素练急忙回应。
“哼，仗着怀孕恃宠而骄好，可本宫是后宫之主，照顾有孕的妃嫔理所当然，不然出了什么差错，皇上的脸面往哪搁。”
听着皇后的话，素练只能应下，首首的走向了小厨房。
......
“张师傅，这都试了七八回了，到底差在哪儿啊？”一个小太监苦着脸问。
张师傅是专管皇后小厨房的御厨，此刻也是一筹莫展。
“这鱼是最新鲜的银鱼，用鸡汤吊的底，文火慢炖，鲜得眉毛都要掉了。那荠菜也是今早刚从京郊庄子上送来的，嫩得能掐出水。用料、火候，都没得说。可咸福宫那位贵人，就是说不对味儿！”
另一个帮厨叹气：“可不是么。说咱们做的，匠气太重，少了点‘家的味道’。我的爷，这宫里哪儿来的家的味道？咱们伺候的是主子，又不是自家老婆孩子。”
这话说得糙，却说的实在。几人正唉声叹气时，魏嬿婉端着一个空了的茶盘，推门进来了。
荠菜银魚羹。
这道菜，她熟啊。
小时候在家里，额娘就经常做给她和阿玛吃。
不用什么高汤吊底，就是最寻常的河鱼，片下鱼肉，用一点点猪油煎到金黄，再下入切得碎碎的野荠菜，加水滚开，最后用一点点水淀粉勾个薄芡，撒上一小撮盐。
那味道，鲜得能让人把舌头吞下去。
御膳房这些师傅，山珍海味做得，这等乡野小菜，他们反倒做不来。
魏嬿婉的心脏，砰砰地跳了起来。
端着茶盘，走了到张师傅身边，压低声音道：“张师傅，瞧着张师傅他们，可是遇上什么难事了？”
进保叹了口气：“可别提了。还不是为了咸福宫那位。想吃一道什么荠菜羹，可把咱们这群人给难为死了。皇后娘娘正为此心烦呢。”
魏嬿婉故作惊讶地“呀”了一声，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这道羹……我额娘在时，倒是常做。只是……那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乡下做法，怕是入不了贵人的眼。”
张师傅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你会做？”
“也……也谈不上会，就是瞧着额娘做过几次。”
“我人微言轻，不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只是想着，娘娘正为此事烦心，若能替娘娘分忧，也是奴婢的福分。公公您……您若是有法子，能不能……能不能跟素练姑姑提一提？就说……就说厨房有个粗使宫女，或许……能试试。”
她说着，悄悄将自己腕上那只银丝镯子褪了下来，塞进了张师傅的手里。
张师傅掂了掂那镯子，心领神会。
笑道：“魏姑娘说的哪里话。为主子分忧，本就是咱们做奴才的本分。你等着，这事包在我身上。”
素练听了张师傅的回话，也是将信将疑。
但眼下皇后催得紧，实在没别的法子，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魏嬿婉挽起袖子，没有半分犹豫。
洗菜、片鱼、热锅、下油……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点生疏。她甚至没有用御膳房备好的高汤，只舀了一瓢清水。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荠菜银鱼羹就做好了。
素练将信将疑地尝了一小口，眼睛猛地一亮。
这味道……确实和御厨们做的截然不同。没有那么醇厚，却多了一股说不出的鲜活和家常味道。
“好！就它了！”
素练当机立断，亲自用一个精致的白玉汤盅盛了，端去给了皇后。
她没提魏嬿婉，只说是厨房新来的小宫女，家传的手艺，斗胆一试。
皇后用了半盏，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嗯，就是这个味道。清淡，却不寡淡。”
“送去咸福宫吧。告诉海贵人，这是本宫特地命人寻了江南的厨娘为她做的，让她务必多用一些。”
咸福宫内，海兰看着叶心呈上的那碗汤羹，心中了然。
她拿起勺子，浅尝了一口。
鱼肉滑嫩，荠菜清香，带着一丝极淡的猪油香气，正是记忆里江南乡间的味道。
魏嬿婉，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主儿，这味道……”叶心也凑过去闻了闻，“好像跟御膳房做的，确实不大一样。”
“嗯。”海兰又喝了一口，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去，赏给长春宫送东西来的小太监。就说我很喜欢，多谢皇后娘娘费心。这碗羹，解了我的相思之苦，也解了我的厌食之症。”
这话，一字不落地传回了长春宫。
皇后听了，将素练叫到跟前：“今日做羹的那个宫女，叫什么名字？”
素练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回娘娘，是……是魏嬿婉。”
皇后沉默了片刻，脸上看不出喜怒。
“倒是个有几分小聪明的。”她淡淡地开口，
“既然她有这份手艺，总在廊下吹风也可惜了。从明日起，就派她去伺候海贵人吧。”
素练一愣，只能应下。
“是。”
皇后嘴角上扬，喃喃自语
“既然这么聪明伶俐，在长春宫屈才了，还是去咸福宫施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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