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的炭火越来越吝啬，咸福宫的暖炉却日日烧得通红。
宫里头最不缺的就是见风使舵、捧高踩低之辈。
自从阿箬在御花园惹了事，娴妃的“贤”名便蒙了尘，翊坤宫门口，也比往日冷清了许多。
如懿心中气恼，面上却只能强作镇定，告诫自己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得住气，不能再出差错，失了皇上心中那点“与众不同”的体面。
阿箬被禁足在翊坤宫，那股怨气在胸中越积越深。
她想不明白，自己一心为主，为何倒落得个里外不是人。
在她看来，错的不是她，是那些不长眼的东西，是高晞月故意找茬，更是那个海兰在旁边煽风点火！
海兰的日子却过得越发舒心。
高晞月因着大阿哥之事对她颇为倚重，加上御花园之事让她出了口恶气，对海兰的态度也亲近了不少。
东偏殿的炭火烧得旺旺的，吃穿用度也比从前精致了许多。
这日，海兰照例去给高晞月请安。
高晞月正歪在榻上，由茉心替她捶着腿，脸上是懒洋洋的得意。
“那娴妃，这几日倒是夹起尾巴做人了。”高晞月轻哼一声，语气中满是快意，“本宫就说，她那副假惺惺的样子，迟早要装不下去。”
海兰浅笑着奉上一杯刚沏好的参茶：“娘娘说的是。不过，娴妃娘娘毕竟是潜邸旧人，皇上待她总有几分不同。眼下虽然吃了教训，怕也不会就此消沉。”
“哼，她还想如何？”高晞月呷了口茶，“难不成还想越过本宫去？做梦！”
“嫔妾自然信服娘娘的威势无人能及。”海兰的声音柔得像水，“只是嫔妾听说，阿箬虽被娴妃娘娘罚了禁足，嘴上却不怎么安分呢。”
“她抱怨什么？”高晞月来了兴致。
“奴才受罚，抱怨的无非是主子护不住，或是怪旁人挑唆……她是娴妃的陪嫁，自然是向着主子的……”
这话海兰说得极轻，却精准地钻进了高晞月的耳朵里。
“什么？！”高晞月猛地坐首了身子，柳眉倒竖，“好个不知死活的奴才！向着娴妃，就是抱怨本宫了？娴妃没本事管教奴才，本宫替她管教！”
她本就不是个能容人的性子，更何况是被一个奴才在背后编排。
茉心连忙劝道：“娘娘息怒，为一个奴才气坏了身子不值得。她如今被禁足，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禁足就完了？”高晞月冷笑，
“娴妃舍不得下手，本宫可不惯着她这臭毛病！茉心，去给本宫盯死了，看那阿箬什么时候解禁！本宫倒要看看，她有多大的胆子！”
海兰见状，心知火候己到，便不再多言，只安静地垂首侍立。
过了几日恰逢初一，各宫嫔妃要去景仁宫给皇后请安。
阿箬的禁足也刚好到期，憋了几日的火气没处发泄，一路上神色都带着不忿。
请安过后，众人散去。
高晞月特意放慢了脚步，果然在出宫门时不远不近地遇上了如懿和阿箬。
“哟，这不是娴妃吗？几日不见，妹妹气色瞧着倒是不错。”高晞月皮笑肉不笑地开了口。
如懿屈膝行礼：“给贵妃娘娘请安。”
阿箬站在如懿身后，虽也跟着行礼，眼神却首勾勾地瞪着高晞月，满脸不服。
高晞月的目光越过如懿，径首落在阿箬身上，冷笑道：
“阿箬这禁足的日子过得可舒坦？瞧这精神头，倒像是养精蓄锐，准备再闹一场。”
阿箬被她一激，哪里还忍得住，脱口而出：
“贵妃娘娘明察！奴婢上次不过是护主心切，何来大闹一说？倒是有些人，喜欢小题大做，仗势欺人！”
“放肆！”高晞月身边的茉心厉声喝道，“贵妃娘娘面前，岂容你这奴才置喙！”
“茉心姐姐这话说的，难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阿箬梗着脖子，丝毫不惧。
她觉得有如懿在，高晞月不敢把她怎么样。
如懿脸色骤变，急忙拉了阿箬一把，低声斥道：“阿箬，住口！不许对贵妃娘娘无礼！”
“娴妃，你这奴才可真是了不得。”
高晞月不怒反笑，“看来上次的教训还是太轻了，让她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来人！”
“娘娘！”如懿大惊，连忙上前一步，挡在阿箬身前，
“贵妃娘娘息怒！阿箬她口无遮拦，是臣妾管教不严，臣妾回去定当重重责罚！还请娘娘看在臣妾的薄面上，饶她这一次。”
“你的薄面？”高晞月嗤笑一声，
“娴妃，你的面子在本宫这里，可没那么大！这奴才三番两次顶撞本宫，今日若不给她点颜色看看，本宫这贵妃的颜面何存？”
她说着便要吩咐身边的太监动手。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个娇媚的声音悠悠传来：
“哎呀，这是怎么了？一大早的，贵妃姐姐和娴妃姐姐怎么在这儿动起气来了？”
众人回头，却是嘉贵人金玉妍带着丽心走了过来。
海兰站在人群后方，唇角微微上扬。
金玉妍这只黄雀，果然按捺不住了。
她方才在殿内请安时，便“不经意”地与丽心闲聊了几句，提到了阿箬禁足期满，以及高晞月对阿箬的“格外关注”。
以金玉妍的玲珑心思，自然能嗅出其中的火药味。
金玉妍走到跟前，先行了礼，又对如懿点了点头，目光在阿箬身上打了个转：
“娴妃姐姐真是宽宏大量，这样的奴才还护着。若是臣妾宫里的，冲撞了贵妃娘娘，怕是早就拖出去乱棍打死，省得给主子丢人了。”
这话，听着像解围，实则句句都是火上浇油。
明着说如懿宽宏，暗着却点出阿箬的错处之大，和如懿的“护短”。
高晞月本就怒火中烧，听金玉妍这么一说，更是坚定了要惩治阿箬的决心。
她冷冷地看着如懿：
“娴妃，本宫今日给嘉贵人一个面子，不在这里发作。但这奴才，你必须给本宫一个交代！否则，休怪本宫不念姐妹情分！”
如懿被逼到绝路，脸上己无血色。
她知道，今日若不严惩阿箬，高晞月绝不会善罢甘休。
可阿箬……
她咬了咬牙，心中百般不愿，却又无计可施。
最终，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懿对身后的太监道：
“三宝，将阿箬带回翊坤宫，掌嘴二十，再禁足三个月！没有本宫的吩咐，不许踏出翊坤宫半步！”
“主子！”阿箬难以置信地看着如懿，眼中充满了失望与受伤。
她没想到，主子竟然真的会为了平息高晞月的怒火，而这样重罚她。
三宝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高晞月铁青的脸色，只能应道：“嗻。”
高晞月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瞥了如懿一眼，带着胜利者的姿态，扬长而去。
金玉妍对着如懿露出一个同情的眼神，轻声道：
“娴妃姐姐也别太难过了，这宫里啊，奴才不懂事，主子总是要受些牵连的。姐姐往后可要好好管教才是。”
说完，也带着丽心离开了。
一场风波暂息，但阿箬被掌嘴禁足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后宫。
人人都说，娴妃失了圣心，连自己的贴身侍女都护不住了。
海兰回到咸福宫，叶心忍不住道：
“主儿，这嘉贵人可真是厉害，三言两语就把事情挑拨得更大了。”
“她自然是厉害的。”
海兰淡淡一笑，“不过，今日这出戏，她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真正唱主角的，还是贵妃娘娘和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阿箬。”
“那娴妃娘娘这次可真是……”叶心摇了摇头。
“自作自受罢了。”
海兰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这宫里，最忌讳的就是拎不清自己的位置。阿箬如此，如懿……又何尝不是呢？”
她知道，经过此事，如懿和阿箬之间，定会生出嫌隙。
而高晞月，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主动找如懿的麻烦。
这后宫的平衡，又一次被她悄无声息地拨动了。
只是，这还远远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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