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裹挟着密如织针的冷雨,将山顶平台冲刷成深邃的黑渊。蜷缩在被水幕浸染成墨色的青石上,破碎的衣衫在雨幕中摇曳如残荷,每一次胸腔起伏都似钝锯刮过胸臆。
意识在黑暗的边缘沉浮,模糊的视线里,那双纤尘不染的云纹锦靴在晃动,还有那刺耳的宣判,如同冰锥,反复凿进她混沌的脑海。
“三无废柴”、“凡胎浊骨”、“没资格”、“滚下山”……
每一个字都带着仙家的冷漠与高高在上,将她用九千阶血路换来的渺茫希望,碾得粉碎。
“娘……” 破碎的呜咽被喉咙里的血沫堵住,只有滚烫的泪水混着冰冷的雨水滑落,烫得脸颊生疼。九千阶,每一步都踏着血肉和碎骨,换来的竟是一句“污了仙家清静”?
脚步声急促且重浊,拖着不耐烦的力道逼近。脚步声靠近,一只穿着厚底布鞋的脚,,毫无怜悯地踢向她血肉模糊的手臂 “—— “砰”! 在她颤抖与剧痛中的手上。”
“啧,真晦气!执事大人,这…这半死不活的怎么弄?” 一个粗嘎的声音响起,是负责杂役的弟子,语气里满是嫌弃。
先前那苍老冷漠的执事声音再次响起,仿佛在处置一件垃圾:“江辰,找两个人,把她抬到寒潭殿去。执事堂杂役处还缺个清理那鬼地方的。”
“寒潭殿?!” 粗嘎声音的江辰明显拔高了调子,带着一丝惊惧,“那地方…不是关着那位…那位…”
“废什么话!” 执事冷声打断,“让她去!死在那儿也算清静。至于赏钱……” 他顿了顿,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嗤笑,“寒潭殿里那点东西,就算是她的‘赏钱’了。省得死在山门口,还得我们收拾。”
赏钱…在寒潭殿…
这最后几个字,如同黑暗中骤然划亮的一簇火星,瞬间点燃了苏衔月濒临熄灭的意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伤痛和屈辱。
她猛地挣扎起来,不顾碎裂般的剧痛,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头。血水混着泥浆糊满了她的脸,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濒死的野兽,死死盯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我…去!” 嘶哑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带着铁锈般的血气,却异常清晰和坚定。她甚至试图用手肘撑起身体,破碎的麻衣下,露出的皮肉翻卷,触目惊心。
这突如其来的爆发让周围几个弟子都吓了一跳。江辰更是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看着地上这血葫芦般的人眼中那骇人的光亮,心头莫名有些发毛。
“妈的…你这个疯子!” 他骂了一句,朝旁边两个同样穿着杂役服、面有菜色的少年一挥手,“还愣着干什么?执事大人发话了,赶紧的!把这‘三无废柴’扔寒潭殿去!动作快点!”
两个杂役少年不敢违抗,忍着恶心和恐惧,一左一右上前,粗暴地抓住苏衔月的胳膊,将她像拖死狗一样从冰冷的石板上拖拽起来。
“呃!” 剧痛让苏衔月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但她死死咬着牙,没再发出一丝呻吟。任由身体被粗暴地拖动,双脚在湿滑的地面拖出两道暗红的水痕。她的目光,始终执拗地扫视着周围——那些宏伟的殿宇、飘渺的云雾、衣着光鲜神情漠然的仙门弟子……还有远处执事堂模糊的轮廓。
纹银百两!还有母亲的药!
这个念头如同烙印,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神志。寒潭殿?禁地?罪仙?再可怕的地方,只要能拿到钱,救娘的命,那就是她的去处!
她被拖拽着穿过宽阔的广场,沿途引来不少或好奇、或鄙夷、或纯粹看热闹的目光。那些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刺在她狼狈不堪的身上。
“看,那就是爬上问心路的凡人?啧啧,命真硬啊!”
“硬有什么用?‘三无’的废物体质,连杂役峰都不稀罕要吧?”
“听说发配去寒潭殿了?呵,跟判死刑有什么区别?那地方……”
“嘘!小声点!别惹麻烦……”
细碎的议论声飘进耳朵,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苏衔月只是低着头,任由散乱沾血的发丝遮住脸,将所有声音隔绝在外。她的世界,只剩下那渺茫的“赏钱”。
山门广场的边缘,一条荒僻的小径蜿蜒向下,通向宗门深处更为幽暗冰冷的区域。小径入口处,立着一块半人高的石碑,碑上刻着三个铁画银钩、却透着一股森然寒气的大字——孤峰径。
石碑旁边,站着一个身材魁梧、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汉子,正是杂役头目江辰。他抱着双臂,看着被拖拽到面前的苏衔月,眼神像打量牲口。
“就是她?” 江辰粗声粗气地问。
“江辰师兄,就是她。” 拖拽她的杂役少年李虎连忙答道。
江辰走上前,粗糙的大手毫不客气地抬起苏衔月的下巴,迫使她仰起脸。那双燃烧着执拗火焰的眼睛让他微微一怔,随即是更深的厌恶。
“哼,” 他松开手,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在裤子上蹭了蹭,“听着,废物!算你‘命好’,捞了个看守孤峰寒潭殿的差事!那可是宗门禁地,一般人想靠近都没门!”
他故意拉长了调子,带着恐吓:“不过嘛,那地方关着谁,你也该听说过点风声。‘罪仙’谢照临!修为是废了,可那身戾气还在!月圆之夜,寒毒发作起来,啧啧,能把人活活冻成冰雕!上个月刚抬出去一个,啧啧,那叫一个惨,连骨头缝里都冒着寒气!”
旁边的杂役李虎配合地打了个寒颤。
江辰满意地看着苏衔月,想从她脸上找到恐惧。然而,那张血污狼藉的小脸上,除了疲惫和疼痛的麻木,那双眼睛里的光亮,竟没有半分动摇。
“赏钱…” 苏衔月嘶哑地开口,声音微弱却清晰,“我的…赏钱…在寒潭殿?”
江辰一愣,随即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脸上的刀疤都跟着扭曲:“哈哈哈!赏钱?你还真惦记那点破银子?” 他笑声猛地一收,指着那条阴森的小径尽头,“看见没?沿着这条路,一首走到头,就是寒潭殿!那鬼地方里的一切破烂,都是你的‘赏钱’!有命拿,你就拿吧!能拿多少都算你的!没命…嘿嘿,就当给那位爷当祭品了!”
他猛地推了苏衔月一把。本就虚弱的身体踉跄着向前扑倒,膝盖重重砸在冰冷的石阶上,剧痛钻心。
“滚吧!废物!你的‘仙缘’,就在那孤峰寒潭里了!” 江辰的嘲弄声和旁边李虎等人压抑的嗤笑声,如同鞭子抽在身后。
苏衔月用手撑住地面,指甲深深抠进石缝里,指骨再次传来刺疼。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再问一句。只是用尽力气,一点点,拖着残破的身体,撑了起来。
一步,一步,踏上那条名为“孤峰径”的荒僻小径。
雨水依旧冰冷,山路崎岖湿滑。她的背影在昏暗的天光下,瘦小而佝偻,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血水顺着裤腿不断滴落,在泥泞的小径上留下断断续续的红痕。然而,她的脊梁,却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挺首。
身后仙门的光影、喧嚣、鄙夷,嘲笑、都被她决绝地抛在脑后。
前方,是未知的绝地,是传闻中凶戾的罪仙,是九死一生的险境。
但她没有选择。为了寒潭殿里那虚无缥缈的“赏钱”,为了床上咳血的母亲,她必须走下去。
孤峰径蜿蜒向上,越走越是荒凉,两侧嶙峋的怪石如同蛰伏的巨兽,投下森然的阴影。空气越来越冷,雨水打在身上,寒意仿佛能浸透骨髓。不知走了多久,转过一个陡峭的山弯,眼前豁然被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
一座孤绝的山峰,如同被巨斧劈开,陡峭地刺向阴沉的天空。山峰通体覆盖着一种深青近黑的岩石,寸草不生,散发着亘古不变的冰冷死寂。浓重的寒气如同实质的帷幕,从山峰顶端弥漫下来,将周围的一切都染上灰败之色。
就在这座孤峰的半山腰,依着陡峭的山壁,一座巨大而破败的殿宇沉默地矗立着。
殿宇由同样的青黑色巨石垒砌而成,风格古朴粗犷,却处处透着破败。巨大的石柱上布满裂纹和风化的痕迹,沉重的殿门半开半掩,露出里面深邃无光的黑暗。殿宇前方,是一方深不见底的寒潭,潭水漆黑如墨,水面没有一丝涟漪,死寂得可怕。森然的寒气正是从这寒潭和殿宇中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连空气似乎都被冻结了。
孤峰寒潭!,
苏衔月站在小径的尽头,仰望着那座如同巨大坟墓般的冰冷殿宇,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了她残破的身躯,让她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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