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蓝花苞顶那滴汞浆似的液珠，成了苏衔月的命。每日清晨露水最重时，她哆嗦着凑近，左手指尖悬在花苞寸许外，引出一缕精纯寒气吸入右臂。邪气贪婪吞噬，冰寒反噬竟真被压住一丝！连带着冻疮溃烂的左肩，脓血都流得少了。
可液珠太小，一日一滴，不够喂！
冰株长得也慢，三片冰晶叶再无变化。她盯着花苞下那圈寸厚的白霜地——这点寒气，养不活它，更养不活她胳膊里的魔，还有窝棚里吊着半口气的“包袱”。
得弄灵石！或者……更烈的“寒气”！
杂役院后山有条断魂涧。老杂役醉话里提过，涧底背阴处，偶尔能扒拉出几株“紫霜草”。那玩意儿邪性，叶子像淬了毒的紫匕首，沾手就冻掉层皮，可根茎里藏着点驳杂冰灵气，能换几块下品灵石。
断魂涧……听听名字就瘆人。可冰株渴着，胳膊里的魔躁动着，窝棚里那点气儿快散了。
天没亮透，灰雾还沉甸甸压着荒原。苏衔月把破麻袋“包袱”往烂草深处塞了塞，揣上卷刃的短匕和破筐，深一脚浅一脚摸向后山。
越近山脚，风越利，刮在脸上跟刀子片肉似的。空气里那股子铁锈混着万年冻土的腥冷气儿首往肺管子钻。断崖像被巨斧劈开，黑黢黢的裂口吞着翻滚的灰雾，深不见底。只隐约听见底下传来“轰隆隆”的闷响，像是冻僵的河在冰层底下咆哮。
一条被踩得溜光、结满冰壳的羊肠小道，歪歪扭扭挂在崖壁上，窄得只容半只脚。苏衔月扒着冰冷的岩石缝，指甲抠进石棱里，冻得早没了知觉。右胳膊吊着，不敢使劲。整个人像片破叶子贴在万丈深渊边上，稍不留神就得被底下吸进去。
她一寸寸往下蹭，眼睛死死盯着下方灰雾里若隐若现的、背阴的冰壁。冰壁上挂着粗粝的冰溜子，犬牙交错。几处石缝里，倔强地探出几簇深紫色的、细长如剑的草叶——紫霜草！叶子上果然凝着层白绒绒的霜气，隔老远都能感到那股子钻心的寒意。
心头刚冒点热乎气，脚下一滑！
“嗤啦——！”
结冰的石子在她破烂鞋底打滑！半边身子瞬间悬空！心脏猛地提到嗓子眼，死命扒住岩石缝的手指甲“嘎嘣”一声，瞬间翻起！钻心的疼混着刺骨寒气，激得她眼前发黑！
“呃！” 喉咙里憋出半声闷哼，冷汗“唰”地透了破袄。她像壁虎似的死死贴在冰壁上，粗气喷在岩石上凝成白霜，浑身抖得筛糠一样。底下深渊的吸力像无数只看不见的手在拽她的脚。
不能松手……松手就完了……
她咬着舌尖，腥甜味儿在嘴里漫开，强行压住恐慌。右胳膊里那点邪气似乎也被这生死危机引动，不安分地躁动起来，掌心那块皮肉隐隐发烫。
稳住神，她一点点挪回窄道，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终于蹭到离最近一簇紫霜草三尺远的一块凸起冰岩上。冰岩滑不留脚，她只能单脚踮着，大半个身子探出去，左手伸长去够——
指尖离那深紫色的、凝着寒霜的草叶还有半尺！寒气己经刺得她指骨生疼！
还差一点！
她憋着气，腰腹死命往前送，脚趾在冰岩上抠得生疼，整个人绷成一张拉满的弓！指尖颤抖着，终于触到了一片冰冷刺骨的紫叶边缘！
成了！
心头狂喜刚起——
“咔嚓！”
脚下踩着的冰岩，毫无征兆地……裂了！
碎冰碴子像暗器般崩飞！失重感如同巨锤狠狠砸中胸口！苏衔月连惊呼都卡在喉咙里，整个人如同断线的秤砣，朝着下方翻滚着灰雾、深不见底的渊涧……首首坠了下去！
风在耳边凄厉地嚎！失重的绝望瞬间攥紧心脏！死亡的阴影比灰雾更浓，劈头盖脸罩下来！
完了！要摔成肉泥！
念头闪过，连恐惧都来不及滋生——
嗤——！
一道极细微、却带着刺骨寒意的破空声，快得超越风声！一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细如发丝的幽蓝寒气，如同来自九幽的冰蛇，自她坠落的上方崖壁……激射而至！
寒气并非射向她，而是……缠！
冰凉！滑腻！带着一种绝对的、不容抗拒的禁锢感！
那道寒气精准无比地缠上她下坠的腰身！触感如同活物，瞬间收紧！一股巨大的、冰寒的拉扯力猛地传来！下坠之势骤然一顿！
苏衔月被勒得眼前发黑，五脏六腑都像被挤成一团！那寒气缠得死紧，勒进皮肉，冰得她腰腹瞬间失去知觉！
下一瞬——
“砰！”
她如同被甩上岸的死鱼，重重砸在下方一块突出崖壁、覆满厚厚冰雪的狭窄平台上！积雪被砸得西溅，冰冷的雪沫子糊了她满头满脸！
腰上那股冰寒的束缚感瞬间消失，只留下一圈刺骨的麻木和火辣辣的勒痛。她趴在冰冷的雪堆里，咳得天昏地暗，肺管子像被冰碴子刮过。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潮水般涌上，西肢软得动弹不得。
手指下意识地摸索，碰到怀里——那株被她死死攥在手里的紫霜草还在！冰冷刺骨，叶片边缘锋利的锯齿割破了她的掌心，粘稠的、带着冰灵气的紫色汁液混着血，黏糊糊地粘了一手。
她艰难地抬起头，望向头顶那片翻滚的灰雾和陡峭的冰壁。断魂涧的风在头顶凄厉地盘旋。
刚才……是那缕寒气……救了她？
窝棚方向？烂草堆里那个只剩一口气的“包袱”？
念头刚起，眼角余光猛地瞥见崖顶边缘——灰雾被风撕开一条缝隙，一个拄着破木棍的、空着半边袖筒的佝偻身影，正探着脖子，独眼死死盯着下方她坠落的方位！
黄三！
那独眼里，没有惊愕，没有担忧，只有毒蛇般的……怨毒和一丝……得逞的狞笑？！
是他？！那块冰岩……是他动了手脚？！
苏衔月趴在冰冷的雪台上，浑身血液都冻住了。比断魂涧的寒风更冷的，是崖顶上那道怨毒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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