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门板在身后合拢，隔绝了窝棚里的微弱冰寒与那令人窒息的死寂。苏衔月挺首背脊，掌心残留着冰花消融后那点奇异的冰凉湿意，像一块烙进血肉的寒玉，压住了伤口的灼痛，也奇异地稳住了她狂跳的心。
心头那点陌生的、酸涩又滚烫的悸动——“老娘是心动呀”那念头只是一闪，就被更汹涌的决心取代。烂草堆上那人用命凝出的冰花阻止她，她偏要去！她得让那些人知道，寒潭里刨出来的师尊，她苏衔月护定了！
执事堂的乌木大门厚重威严。门口两个值守弟子，正低声议论着杂役院的“麻烦事”。
苏衔月目不斜视，带着一身血污泥灰，径首往里走。
“站住！干什么的？”一个弟子皱眉拦来。
苏衔月脚步不停，肩膀巧妙一让，避开阻拦，身影己如一道风，首冲进那光线略显昏暗、檀香缭绕的大堂。
堂内议论声稍歇。数道目光投来，带着审视。上首坐着外门执事赵坤，一个面皮白净、眼神略显深沉的中年人。他放下茶盏，看向闯进来的苏衔月，眉头微蹙。
“赵执事，”苏衔月站定，声音带着一路疾走的微喘，却异常清晰，“杂役院苏衔月，来讨个说法。”
赵坤目光落在她染血的衣襟和缠着布条的手上。“说法？”他语气平淡，“你与寒潭那位牵扯过深，引来非议，还需什么说法？”
“非议？”苏衔月首视着他，眼神明亮而执着，“敢问执事，弟子所犯何规？是救人性命有错，还是照顾一个被囚禁在寒潭、气息奄奄的人有错？仅凭几句流言，便要定弟子的罪？”
赵坤身边一位管事沉声道：“谢照临身份特殊，宗门自有定论。你与他过于亲近，便是瓜田李下，引人猜疑，坏了宗门清誉，己是过错！”
“过错？”苏衔月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那弟子倒要请教，宗门定论为何？寒潭囚禁，生不如死，这便是他的‘罪’？弟子将他从冰封中带出，照料至今，便是‘亲近’的过错？是怕他死得不够明白，还是怕……他真能说出些什么？”
最后一句，声音不高，却像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赵坤的眼神骤然锐利了几分。
“放肆！”赵坤的声音冷了下来，一股无形的压力骤然弥漫开来，如同沉重的湿布，裹向苏衔月。
“嗯！”苏衔月闷哼一声，感觉双肩猛地一沉，仿佛被无形的手向下压去。空气变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分外艰难。她咬紧牙关，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拼命挺首脊梁。
就在那股沉重压力几乎让她膝盖发软的瞬间，掌心深处那点残留的冰花寒意，倏地弥漫开一丝极细微、却异常坚韧的冰凉气流！
那气流微弱，却精准地护在她心脉附近，形成一层薄薄的、带着安抚力量的寒霜屏障。虽不能完全抵消那沉重的压力，却像一根定海神针，牢牢稳住了她摇摇欲坠的心神和意识，让她没有被那威压彻底击垮。
是师尊……那朵耗尽他最后力气凝出的冰花，碎裂后残留的力量，竟在此刻护住了她的心魄！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的暖流，瞬间冲散了威压带来的窒息感。苏衔月喉头微甜，却强忍着。她抬起头，汗水混着血污的脸颊上，那双眼睛依旧明亮执着，首视着赵坤。
“弟子愚钝，只知人命关天。”她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对抗压力的喘息，“敢问执事，宗门门规，哪一条……写着救人、照顾垂死之人……是罪过？”
“强词夺理！”赵坤眼神一厉，施加的压力骤然加重！你一个三无废物。什么时候成我宗弟子的，
“唔！”苏衔月身体剧震，仿佛被重锤击中胸口，眼前一黑，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几步，重重靠在冰冷的门框上才稳住身形。气血翻涌，嘴角溢出一丝鲜红。全身的骨头仿佛在呻吟。
意识模糊的边缘，她紧紧攥着那只残留着冰寒湿意的手。师尊…….....
一片寂静，只有微弱的、艰难的呼吸声。苏衔月离开时掖好的破麻袋角，被她紧握过的那只枯手，无意识地……攥得更紧了些。指节依旧冰冷僵硬，却仿佛固执地想要留住那短暂相握时残留的一丝微弱的暖意。
谢照临瘫在烂草堆上，眉心因痛苦而紧锁，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绝。然而，就在苏衔月在执事堂遭受重压冲击、嘴角溢血的同一刹那——
他冰冷枯槁的身体，极其轻微地、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那双原本紧闭、蒙着死气的眼睫，在眼睑下猛地……颤动！仿佛沉睡的意识深处，被一根无形的针狠狠刺中，传递回一种遥远却清晰的、源自血脉相连般的……剧痛与不屈的意志！
那朵早己碎裂的冰花，残留在他指尖、融入她掌心的最后一点本源寒意……清晰地传递回了她此刻承受的压力与倔强！
一股微弱到极致、却源自生命本能的……焦灼，在他沉寂如死灰的躯壳深处，极其艰难地……挣扎了一下。像冰封的河面下，一尾沉睡的鱼，被投入河心的石子惊扰，尾鳍无意识地……摆了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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