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屋里，漏下惨淡天光。苏衔月蜷在冰冷土炕上，额头抵着母亲同样冰冷的额。怀里那团月白锦，像一块冻透的石头，硌在两人之间。污血、灰渍、冰棱裂口。
她一动不动的。身体间歇性抽搐。牙齿咯咯轻响。
脚步声。很轻。带着寒潭死寂的冷意。破门被无声推开。
谢照临站在门口。旧白袍是昏暗里一道惨淡的影。目光扫过蜷缩的人影，地上干涸发黑的药渍碎陶片，最后定格在灰败僵硬的妇人脸上。
他走进来。无声。停在炕边。
阴影笼罩。苏衔月毫无反应。
他垂眸。视线落在她血肉模糊的左肩。凝结的血块
伸手。枯瘦冷白的手指，首接探向伤口。
指尖触肉，苏衔月身体剧颤！濒死痉挛。
冰冷刺骨。精纯寒气瞬间侵入。
剧痛被粗暴冻结麻痹。伤口表面凝结薄薄血冰晶，封住污秽。
苏衔月喉咙溢出压抑破碎呜咽。
手移开。扣住她另一边完好的肋骨。力道大，不容拒。另一只手探向她紧抱尸体的手臂，试图分开。
苏衔月爆发出死力！困兽低吼！身体死蜷，指甲深抠进母亲旧衣和月白锦！疯狂抗拒！
谢照临动作无犹豫。扣肋骨的手发力！冰寒力道冻僵她半边挣扎！另一手强行掰开紧抱尸体的手！
母亲尸体失去支撑，软倒回炕上。
苏衔月被强行剥离。怀里只剩冰冷肮脏破布。绝望嘶气，身体一下被他死死抱着。
他没立刻走。目光落在炕上尸体。宁静的眼底，无波无澜。但抱着苏衔月。
他抱着她，，转身出破屋外面。没回头。
寒风割着脸。卷着枯叶尘土。玄天宗大比喧嚣鼓乐，夜色里更刺耳。
他没回孤峰。抱着她，走向破屋区后山。一片荒凉冻土坡上。乱石嶙峋，枯草倒伏。
停在一处背阴的洼地。冻土坚硬如铁。
他松手。苏衔月跌坐在地上，蜷抱破布。
谢照临没有看她。走到了一旁。枯瘦手指并拢如刀。对着土，向下虚一划。
嗤——！”细微却刺耳的切割声。不是挖，是切。
冰蓝微芒闪过。冻土像腐朽的皮革，被无声切开一个深坑的轮廓。边缘平滑，覆盖薄霜。
他手指地颤抖。一丝新的鲜红，从紧抿的嘴角渗出。滴在冻土上，瞬间凝结成暗红冰珠。
坑成。不大。够埋一人。坑底泥土泛着寒气。
他走向破屋里。片刻间返回来。肩上扛着冰冷的尸体。像扛一段枯木。尸体软垂，白发在寒风里飘动。
他走到坑边。将尸体放入坑中。动作没有一丝多余。没有整理遗容，没有覆盖。只是放进去。尸体蜷在坑底，面朝上，空洞的眼望着漆黑天幕。
苏衔月蜷在地上，看着。身体抖得厉害。牙齿咯咯声密集如雨点。怀里的布团被指甲抠穿。
谢照临抬手。对着旁边切出的冻土块，虚虚一引。
巨大的土块无声浮起。边缘滴落浑浊冰水。
土块悬在坑上。坑底，母亲灰败的脸在阴影里模糊。
他手指向下一压。
轰。”闷响。不是砸落，是沉重的覆盖。
土块严丝合缝盖住深坑。将那张灰败的脸、空洞的眼、瘦小的身体，彻底吞没。只留下一个微微隆起、覆盖着冰霜的新土包。
无声。迅速。
他走回苏衔月身边。再次抱起住她力道不大。
“走。”嘶哑一个字。唇边血迹己干涸成暗痕。
回孤峰的路。漫长。安静。只有寒风呜咽，远处仙门鼓乐喧嚣。
苏衔月被他抱着。脚不沾地。左肩冰封麻木。她睁着眼，望着那新堆的、土包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她视线里。
寒潭殿。安静。更冷。
谢照临将她扔在冰冷石地。她蜷缩，
他走到角落杂物堆，翻出豁口破陶碗，碗底一点浑浊刺鼻的黑色药液。蹲到她身边。
“喝。”嘶哑命令。
“不动。”
谢照临伸手。冰冷手指粗暴穿过她乱发，扣紧后脑勺！强行扳起她的头！另一手端碗，抵上她干裂带血的唇！碗沿冰冷粗糙。
力道极大，捏得下颌骨生疼，撬开紧咬牙关。
苦涩滚烫粘稠药液，强行灌入！呛得她撕心裂肺咳嗽，药汁混血丝烫红脖颈。
虽然粗暴点。但是高效。
灌完。松手。苏衔月伏地呛咳，生理泪水混药血。
他起身。走到寒潭边冰冷岩石旁，坐下，背靠石壁，闭目。唇色惨白。一丝血气萦绕。
苏衔月咳嗽着，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那一丝微弱的暖流，宛如晨曦中的第一缕阳光，在她那冻僵的躯壳里缓缓散开，驱散着那濒死的麻木。颤抖逐渐停止，她艰难地坐了起来，背靠着冰冷的石柱，紧紧地抱着那块布。
殿内安静得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她转头看向殿内，这里被炼丹爆炸的一片狼藉。
在岩石边，闭目养神的人影，宛如一座冰冷的玉雕，胸口微微起伏着，嘴角的暗痕犹如深深的烙印。
土坡上覆盖着冰霜的新坟，仿佛是被遗忘的悲伤；仙门的喧嚣鼓乐，如同刺耳的嘲笑。赵坤那油腻的脸庞上，充满了恶意……这些破碎的画面，冰冷的恨意，在无尽的空茫和绝望中沉沉浮浮。
冰棱般的念头，尖锐地刺出，仿佛要刺破这黑暗的夜空。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布，月白的颜色被污浊所染，冰棱的裂口歪斜丑陋，仿佛是被撕裂的伤口。
“嗤啦——”细微而刺耳的刮擦声，仿佛是痛苦的呻吟。冰晶冷硬如铁，布丝坚韧如丝，她的指尖被磨破，渗出血珠，染脏了布面。
她却浑然不觉疼痛，一下又一下，用力地抠刮着。她的眼神空洞无神，凝聚着冰冷的自毁和执拗，仿佛要将这外力“缝合”的伤痕，连同心中的屈辱、无力和失去，一起抠掉、碾碎！
岩石边，谢照临静静地闭目养神，搭在膝上的手指。
极细微地蜷缩着。寒潭的水面，平静得如同镜面，却在无风的情况下，悄然漾开了一丝涟漪。
苏衔月不停地抠刮着，血珠滴落石地，留下暗红的印记，宛如一朵朵盛开的彼岸花。
外面，玄天宗大比的喧嚣声越来越近，鼓点如密集的雨点，剑气破空的锐啸声隐隐传来。
她抠刮的手指，猛地停顿下来。
空洞的眼底，那沉浮的恨意骤然沉淀、凝聚、淬炼，最终冻结成一点深寒，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寒冰。
仙门大比，那害死娘的黑手，那云端上视苍生如蝼蚁的“仙”，都成了她心中无法磨灭的仇恨。
她的目光，从肮脏的破布上缓缓移开，投向殿外。
夜色如墨，喧嚣的鼓乐笼罩着那个方向，仿佛是通往复仇之路的指引。
她的牙齿，紧紧地咬着干裂带血的嘴唇，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岩石边，谢照临依旧闭目养神，然而，一丝鲜红的血线，却悄无声息地再次从他紧抿的唇角缓缓渗出，滑落。
寒潭的水面，涟漪无声地扩大，仿佛是被那无尽的恨意所惊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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