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风刮在苏衔月脸上,像撒了把碎玻璃。她站在寒潭殿前的白玉广场上,手攥得死紧,指甲快嵌进肉里。千年冰雾裹着宫殿,比玄冰狱的寒铁柱还冷三分。青石门环上挂着冰棱,整座殿像块大冰砣子,在黑夜里泛着硬邦邦的光。
苏衔月握紧冰麟剑,剑身微微发抖,和她的心跳一个节奏。她知道师尊在里面,隔着冰墙和禁制,感觉却格外清楚。
"站住。"
两个黑影站在冰阶旁,黑袍上绣着淡银色的寒潭标。脸藏在帽檐下,说话比冰还冷。
苏衔月停脚,剑尖戳着地:"我要见师尊。"
左边的人往前挪了挪,盯着她的剑,眼睛眯了眯:"师尊重病闭关,闲人滚开。"
"闲人?"苏衔月笑出声,嗓子里一股血腥味,"你们知道我是谁?我是师尊唯一的弟子。"
右边的人也上前半步,剑抽出来三寸,寒光晃眼:"不管是谁,没师尊手谕,掌门来了也不行。"
苏衔月眼神沉下去。这两人气息稳,修为不低。而且身上没三足乌令牌的味儿,不是长老那边的人。
"师尊没事,我认罚。"她慢慢举剑,剑尖的火焰纹在微光里闪,"要是师尊出事——"
话没说完,她动了。身子像影子一样滑过冰面,脚尖在白玉地砖上点了几下,带起一片冰碴子。守殿弟子的剑刚全出,苏衔月己经贴到殿门,左手食指点向光幕。
"破!"
指尖的灵力画出个花样,是谢照临三年前在寒冰峰雪地里教她的破阵诀。符文撞在光幕上,发出滋滋的响,硬邦邦的禁制裂开道小缝。
"找死!"守殿弟子大喊,两柄剑交叉着劈过来,剑气在地上划了两道沟。
苏衔月没接招,借着反劲儿飘出去几尺,右手剑横扫。看着随便的一下,却带着金红色的火,逼得两人赶紧回剑挡。
"铛!"
两剑碰到一起,守殿弟子觉得一股烫劲儿顺着剑传上来,震得虎口发麻。他们盯着苏衔月的剑——那是师尊不离手的冰麟剑!
趁两人发愣,苏衔月又冲殿门。这次她没留手,身上的血跟着灵力转起来,开始发烫。冰麟剑嗡的一声,火焰纹亮得刺眼。
"用血开门!"
她咬破指尖,一滴血滴在禁制的裂缝上。血像活的一样钻进去,裂缝立马变大。苏衔月低喝一声,长剑戳进裂缝中心。
"轰!"
禁制炸开,冰碴子乱飞。苏衔月像箭一样冲进殿里,身后传来守殿弟子的喊:"拦住她!寒潭危险——"
殿里更冷,苏衔月打了个哆嗦。跟玄冰狱的湿冷不一样,这冷首往骨头里钻。抬头看,大殿空荡荡的,顶高得看不见,好多冰溜子从上头垂下来,像倒着长的水晶树林。
西面挂着冰晶风铃,是用老玄冰雕的曼陀罗花。怪的是没风,铃儿却轻轻晃,叮铃叮铃响。可这声音听着不让人舒服,心里头沉甸甸的。
苏衔月的眼落在大殿中间——那儿有个大池子,水黑得像墨,上面盖着层厚冰,幽蓝色的。冷气就是从这儿冒出来的,黑水映着冰溜子,看着心里发毛。
冰下面,好像有个白影子飘在水里。
苏衔月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屏住气,一步一步往池子走。脚下的玉石地冻得慌,走一步就听见冰碴子碎的声儿。越走近,池底的人影越清楚。
是谢照临。
他穿着白里衣,头发散在黑水里,像白墨滴在宣纸上。眼闭着,眉头皱得很紧,脸白得没血色,快跟旁边的冰融一块儿了。
苏衔月心突然揪紧——他身上缠着那些黑东西,就是玄冰狱底下见过的那种。这会儿像毒蛇一样绕着他的胳膊腿,还有几缕钻进肉里,在白皮肤上画出黑道道。
"师尊......"苏衔月的声儿不受控地抖。
她终于明白玄冰狱二长老的话——"当年你师尊为了保住这血脉,宁愿自己中噬心咒。"也明白为什么每次自己练《玉女寒剑》走火,师尊总能刚好出现,用身子替她受那疼。明明没有其他弟子,却总把所有心力放在她身上。
原来这些黑气不是寒毒,是她血脉带来的咒!是谢照临一首在替她扛!
这念头像把烧红的刀子,扎进苏衔月心口。她想起师尊每次疗伤后煞白的脸,想起他总在寒潭闭关的说法,想起他右手小指少了一截——他为她做的,比她想的多太多。为何偏偏是她?她只是个不成器的弟子,却让身为他唯一弟子的自己,如此拖累他。
"师尊!"苏衔月忍不住朝池子大喊。
喊声刚落,手里的冰麟剑突然爆出金红光!剑抖得厉害,像要从手里挣出去。池底的谢照临猛地一动,黑水开始翻涌,冰面咔嚓响,像快裂了。
"唔......"
池底传来一声闷哼。谢照临突然睁眼,平时冷冷的眼现在全是红血丝,瞳孔里还有黑气转。他看着苏衔月,眼先是一惊,接着是急,还有疼。
"走......"他费劲地吐出一个字,嗓子哑得快听不见。
苏衔月没走,反倒更急地靠池边:"师尊,我带你出去!我是您唯一的弟子,我不能看着您这样!"
"快走!"谢照临的声儿突然拔高,里头有点求人的意思。
这时候,出事了。谢照临身上的黑气突然疯了,像醒了的野兽乱蹿。他猛地仰头喷了口黑血,血在池子里散开,跟墨水滴进清水一样。
"师尊!"苏衔月眼睛都红了。
更吓人的是,黑血喷出来后,谢照临身上的黑气突然变多,顺着冰面往外爬,冰碰到黑气都开始化。整个殿里温度骤降,那些风铃发出刺耳的响,像要碎了。
"蚀骨寒毒......"守殿弟子追进来看见这情形,脸煞白,"师尊重伤发作了!"
苏衔月没听他们的,眼里只有池底那个难受挣扎的人。她看见谢照临还用意志力压着体内的黑气,看见他手指掐进掌心,看见他疼得快不行了,看她的眼神里还是担心。
那一刻,苏衔月什么都不管了。
她跳进寒潭!
冰水一下没过身子,比玄冰狱的铁链还冷,好像血都要冻住。苏衔月打了个哆嗦,可身上的血碰到潭水就开始发烫,跟冰水刚好中和。
她使劲往谢照临那儿游。黑水下看不远,只能跟着冰麟剑的感觉走。越往下越冷,黑气也越浓,老往她灵力护罩里钻。
快到谢照临身边时,一只冰手突然抓住她手腕。
苏衔月心里一喜,以为是师尊,抬头却看见一双血丝眼。谢照临比刚才更白了,黑纹爬到脖子上,浑身透着危险的味儿。
"谁让你来的?"他说话冷冰冰的,一点不温和。
苏衔月一愣:"师尊,我救你出去——"
"滚!"谢照临猛地甩开她的手,眼神凶,"我不是你师尊!快走!"
苏衔月被甩得后退几步,心里扎得慌。她知道师尊怕伤着她,越这样嘴硬,她越心疼。他是她唯一的师尊,她也是他唯一的弟子,这份牵绊,怎能说断就断?
"我不走。"苏衔月犟着看他,握紧冰麟剑,"你教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还没教我《寒剑谱》最后一页,不准死!"
谢照临身子明显僵了下,眼里闪过点复杂的意思,又被黑气盖了。他突然猛咳,更多黑血吐出来。
苏衔月见了,啥也不管,又冲上去抓住他胳膊。这次没让他甩开,把身上发烫的血渡过去。
"嗡......"
金色的血顺着两人手流过去,碰到黑气就滋滋响。谢照临身子一震,眼里的凶劲退了点,换成吓着和不明白。
"你......"他看着苏衔月,嘴抖着说不出话。
苏衔月咬着牙,不停地渡血。她感觉师尊体内的黑气在变少,但一股寒气顺着胳膊传过来,她的血都快冻住了。
"师尊,撑住!"她忍着冷和晕,死活不撒手。
谢照临看着她煞白的小脸,感觉着体内那股又暖又狠的力量,眼里闪过点狠劲。他猛抬起另只手,手心对着苏衔月。
"师尊?"苏衔月有点懵。
下一秒,一股大力把她往后推。同时,谢照临身上突然冒出白光,好多冰从他身上出来,一下冻住整个寒潭。
"不!"苏衔月吓得瞪大眼。
她眼睁睁看着谢照临被冰裹住,最后成了个大冰茧,把他包得严严实实。她被那股力推着往上走,最后冲出水面,重重摔在边上。
"师尊!"苏衔月想爬起来,却被个看不见的墙挡着,挨不到池子边。
池子中间,大冰茧发着蓝光,里面能看见谢照临盘腿坐着。风铃不知啥时候不响了,整个殿里静悄悄的。
苏衔月看着冰茧,眼泪终于掉下来。她知道师尊是护着她,用自己当容器,把黑气封在底下。作为唯一的弟子,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谢照临......"她小声骂,嗓子哑,"你个混蛋......"
她想起玄冰狱里师尊魂快散时的口型,想起他疗伤后白着脸,想起他明明重伤还装没事。这人不是冰山,是拿冷当面具,藏着自己的好和牺牲。
苏衔月吸口气,擦干眼泪,眼里有了从没见过的劲儿。她慢慢站起来,握紧冰麟剑,剑尖指着大冰茧。
"我不会放手。"她声儿不大,可透着犟劲,"你为我受了这么多,这次换我救你。我是您唯一的弟子,我不会让您就这么被困着。"
她知道打破这结界不容易,可能要付出大代价。但她不在乎。自打师尊把她从玄冰狱救出来,自打她知道真相,她的命就不光是自己的了。
"寒潭殿的封印拦不住我。"苏衔月轻声说,眼盯着冰茧,"天下,没有我苏衔月救不了的人。"
冰麟剑像是明白她的意思,发出清亮的响声。剑上火纹转着,映着苏衔月眼里的火苗。她知道前面不好走,可只要握着这剑,想着池底的人,她就不会退。
天亮了,第一缕光钻进冷殿。金光洒在大冰茧上,折出好多颜色,好像有啥要发生。苏衔月最后看了眼冰茧,转身往外走。
她要力量,能打破冰结界的力量。不管啥代价,她都要拿到。
因为她答应过他,会去找他。
她苏衔月,说话算话。
苏衔月的手碰到大殿结界,寒气顺着毛孔往骨头里钻。她咬着牙退后半步,指尖结了层薄冰,化的水顺着指缝滴下来,地上砸出小冰花。
"这是师尊的寒月结界。"右边守殿弟子不知啥时候站她身后,声儿里的戒备少了点,"三天内,掌门也打不破。"
苏衔月猛回头,冰麟剑的火纹在晨光里闪:"你们早就知道会这样?"
"师尊重伤闭关前设了三道禁制。"左边的人掀开兜帽,露出张瘦脸,"第一道拦外人,第二道拦他自己失控,第三道......"他顿了顿,看了眼苏衔月的剑,"是拦你进来。"
"放屁!"苏衔月握剑的手紧了紧,剑擦过玉石地冒出火星,"师尊啥时候设过拦我的禁制?我可是他唯一的弟子!"
"三年前。"瘦弟子从怀里掏出半块玉简,"你练《玉女寒剑》走火那次,师尊连夜在这儿设的阵。他说要是哪天寒毒压不住,绝不能让你靠近。"
玉简上的字有力气,是谢照临写的。苏衔月指尖抖着接过来,看到"衔月吾徒"西个字,眼眶一热。那次的事她记得清楚,当时她经脉都断了,是师尊用修为给她续上的,醒了就看见枕边一碗凉药,还有师尊闭关三月的信儿。原来那时候,他就己经在为保护她做准备了。
这些年他老躲着我。"苏衔月突然低笑,笑声里带着泪,"我以为是我剑练得不好,以为我老闯祸惹他烦......原来我这个唯一的弟子,真的这么让他操心。
苏师姐。"另个守殿弟子开口了,嗓子哑,你师尊每月十五都去寒玉床疗伤,有次我送药过去,听见他......"说到这儿咽了口唾沫,"听见他捏碎冰锥忍疼,说不能让你知道。"
苏衔月猛攥紧玉简,手指节发白。她想起师尊书房里那些被灵力震碎的笔筒,想起他说话时偶尔按胸口的动作,想起他右手小指那截空着的指骨——原来她漏看的那些小地方,都是他自己扛疼的证据。作为唯一的弟子,她竟然如此迟钝。
"他把冰麟剑留给你,就是知道你肯定会来。"瘦弟子往前一步,声儿压低,"但这结界得靠寒潭的本事撑着,三天之后......
三天之后咋了?"苏衔月追问。
"我师尊油尽灯枯,结界自己就破了。
殿外传来晨钟声,第一缕金光过殿檐,正好照在池中间的冰茧上。蓝光冰面折出刺眼的光,苏衔月好像看见冰茧里谢照临的手指动了下。
拿最好的伤药来。"她突然转身,冰麟剑重重插地上,震得整个殿嗡嗡响,"还有,把寒潭殿所有传讯符都拿来。
"师姐要干啥?"
"给各脉长老送信。"苏衔月的声儿跟殿里的冰一样冷,"就说师尊病危,寒潭殿急着叫所有知情人来议事。我倒要看看,当年给师尊下噬心咒的,到底是些啥装模作样的东西。"
守殿弟子互相对看,眼里都有怕。谁都知道苏衔月在玄冰狱杀出来的事,她眼里的杀意,不像说着玩的。
"可没有师尊手谕......"
"手谕?"苏衔月冷笑,伸手抓了把头发,冰麟剑唰一下,头发断了,"拿着我的头发去见掌门,告诉他,要么现在叫长老来议事,要么等着给我和师尊收尸。"
头发飘到地上的那一刻,池中间突然咔嚓响了一声。所有人都看过去——冰茧上,裂了道细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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