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洋芋!洋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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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洋芋!洋芋!

 

“洋芋?!”

林潇湘猛地抬起头!动作之大,差点从小板凳上栽下去!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了一瞬,随即又如同擂鼓般疯狂地、毫无章法地撞击着单薄的胸膛!全身的血液仿佛被瞬间点燃,轰然涌向大脑,冲得他眼前阵阵发黑,耳膜嗡嗡作响!

二哥林卫民还在那咂摸着嘴里那点微不足道的甜味,脸上带着点嫌弃,自顾自地描述着供销社门口那堆“长毛的疙瘩”:“……是啊,洋芋!老马头说是稀罕菜,南边来的!就是看着忒磕碜,皮儿绿了吧唧,还长着毛茸茸的芽,跟发了霉的烂地瓜似的!啧啧,这玩意儿真能吃?别吃出毛病来……”

他后面絮絮叨叨的话,林潇湘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洋芋!马铃薯!土豆!

这三个名词如同三道惊雷,在他脑海中疯狂炸响!瞬间驱散了所有关于鼓风机、关于憋屈、关于冰糖的杂念!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苦苦思索、日夜期盼的破局关键,竟然就在供销社门口?!虽然二哥的描述听起来那批种薯状态堪忧(发芽、发绿),但这恰恰证明它们是活的!是有生命力的!是能种植的!

耐寒!耐瘠薄!高产!适应性极强!

单位面积产量远超红薯和小麦!

富含淀粉,既能当主食又能做菜!

对土壤要求低!

这些早己烂熟于心的特性,此刻如同滚烫的熔岩,在他脑中沸腾翻滚!饥荒的阴影,粮仓见底的忧虑,家人愁苦的脸……这一切,似乎都被这道名为“土豆”的光芒刺穿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希望的火焰从未如此炽热地在他胸腔里燃烧!

“二哥!”林潇湘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拔高,甚至带着一丝尖锐的破音,完全不像他平时刻意维持的虚弱平静,“那个洋芋!供销社!多吗?贵不贵?!”

他猛地从小板凳上站起来,因为动作太急,眼前又是一阵发黑,身体晃了晃。三婶吓得赶紧扶住他:“哎哟我的小祖宗!你慢点!咋了这是?一惊一乍的!那玩意儿有啥好的?看你急的!”

林卫民也被弟弟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吓了一跳,看着他瞬间亮得惊人的眼睛,有些摸不着头脑:“啊?多……好像就三西麻袋吧?堆在供销社后门旮旯里,老马头正发愁呢,说没人认这玩意儿,怕砸手里。贵……应该不贵吧?都长毛了,谁要啊?估计便宜处理都没人要……” 他挠了挠头,完全不明白这“烂疙瘩”有啥值得弟弟这么激动的。

便宜!处理品!状态不好但能种!

这几个关键词如同火上浇油,让林潇湘眼中的光芒更加炽盛!他一把抓住三婶扶着他的胳膊,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仰着小脸,用一种近乎恳求的、带着孩童特有急切的语气说道:“三婶!三婶!我们买!去买那个洋芋!买回来!种!种地里!”

“啥?!”三婶林刘氏彻底懵了,圆脸上满是错愕和不解,“买那玩意儿?种地里?湘伢子,你……你是不是烧还没退干净啊?”她下意识地又想去摸林潇湘的额头,“那东西都长毛发芽了,一看就是坏的!怎么能种?种了能长出啥?再说了,咱家那点自留地,精贵着呢!开春得种正经粮食!苞谷、红薯!那才是填肚子的!买这劳什子洋芋?糟蹋钱!糟蹋地!” 她连连摇头,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庄稼人对土地和种子根深蒂固的敬畏与实用主义。

“不是坏的!能种!真的能种!”林潇湘急得小脸通红,他知道自己必须说服三婶,而用工程师那套理论显然行不通。他脑子里念头飞转,几乎是瞬间,一个属于孩童的、带着点神秘色彩的理由脱口而出:“我……我做梦了!梦里有白胡子老神仙告诉我的!他说……说这洋芋是宝贝!埋在土里,能长好多好多!比红薯还多!冬天不怕冻!饿不着!”

他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纯真又急切,带着孩童对“神仙托梦”这种玄乎事的笃信。这是他能想到的、最不突兀、最符合这具身体年龄身份的解释方式。

“老神仙?”三婶脸上的错愕更深了,还混杂着一丝将信将疑。乡下人对神神鬼鬼的事情,多少有些敬畏。“你这孩子……咋还梦上老神仙了?那老神仙……长啥样?” 她半信半疑地问。

“就……就白胡子,很长很长!穿着……穿着发光的衣服!”林潇湘信口胡诌,努力把画面描述得玄乎一点,“他说这洋芋……是……是土里的金疙瘩!种下去,秋收的时候,一棵下面能结一大串!比红薯串大!顶饿!冬天就不怕没吃的了!” 他努力回忆着土豆高产的特性,用最首白、最能让农民理解的“顶饿”、“结得多”来描述。

“一棵下面一大串?比红薯还多?”林卫民在旁边听着,忍不住插嘴,语气里满是怀疑,“老幺,你这梦做得也太玄乎了吧?红薯那藤子底下能结几个就不错了!还一大串?比红薯串大?吹牛呢吧!那玩意儿看着就不像能结大果子的样儿!” 他显然不相信弟弟的“梦话”。

“真的!二哥!老神仙说的!”林潇湘急得转向林卫民,眼神无比认真,“你想想,红薯要长藤子,要占好多地方!这洋芋不一样!它不长藤子!就一棵苗,下面藏着好多金疙瘩!省地!还……还长得快!” 他努力把土豆植株矮小、块茎膨大快、产量集中在地下这些特点用最简单的话说出来。

“不长藤子?省地?” 林卫民摸了摸下巴,似乎被这个说法勾起了一点兴趣,但脸上的怀疑依然没褪去,“那……那它真能顶饿?比糊糊顶饿?”

“能!肯定能!”林潇湘用力点头,小拳头都攥紧了,“老神仙说,它……它里面都是粉!煮熟了又面又香!比红薯还管饱!” 他搜肠刮肚地用这个年代能理解的词汇描述淀粉含量高的特点。

“又面又香?”三婶也被这个描述吸引了,她看了看急切的林潇湘,又看了看同样有些意动的林卫民,眉头紧紧锁着,陷入了巨大的矛盾。一方面,她本能地觉得那“长毛的洋芋”不靠谱,糟蹋钱和地是天大的罪过。另一方面,“老神仙托梦”这种说法,在这个闭塞的乡村有着特殊的份量,尤其是出自她最疼爱的、刚刚“死里逃生”的老幺之口。而且,“比红薯结得多”、“省地”、“顶饿”这些词,对一个精打细算、时刻为粮食发愁的农妇来说,诱惑力实在太大了!

“可是……”三婶还是犹豫,“那东西都没人要,肯定有说道……万一……万一真种不出来,或者种出来不能吃……”

“能种!三婶!我保证!”林潇湘恨不得举手发誓了,他指着墙角那堆鼓风机废铁,急中生智,“你看!我……我连那个破铁疙瘩都能看出门道!我有灵性!老神仙才托梦给我的!真的!” 他试图用之前对鼓风机表现出的“异常”兴趣来增加说服力。

三婶和林卫民的目光都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墙角那堆破烂。林卫民撇撇嘴:“那破玩意儿有啥门道?烧火都嫌费劲!” 但他心里也不得不承认,弟弟病好之后,眼神确实跟以前不太一样,看东西特别“深”。

三婶没说话,只是看着林潇湘那双亮得惊人、写满急切和某种她无法理解的信心的眼睛。这孩子从小体弱,但这次大病一场后,好像真的……有点不一样了?难道真是老神仙点化了?

就在三婶内心天人交战之际,院门外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是爹林建国和大伯林建军下工回来了。

“吵吵啥呢?老远就听见了!”林建国撩开破门帘走进来,脸上带着劳作后的疲惫,看到林潇湘站在地上,眉头一皱,“老幺咋下炕了?刚好点就乱跑!”

“爹!”林潇湘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刻转向林建国,把刚才对三婶和二哥说的话,又急切地、带着“神仙托梦”色彩复述了一遍,重点强调“洋芋能结好多金疙瘩”、“顶饿”、“省地”、“供销社处理便宜”。

林建国和大伯林建军听完,反应和三婶几乎一模一样——先是错愕,然后是深深的怀疑。

“洋芋?那玩意儿能当饭吃?”林建国皱着眉头,粗糙的手指搓着下巴上的胡茬,“听都没咋听过!供销社处理的东西,能有好?老幺,你这梦……当不得真!咱农民种地,靠的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经验,哪能信梦里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开春老老实实种苞谷、红薯,那才是正经!” 他的语气带着一家之主的权威和庄稼人的固执。

大伯林建军也点头附和:“是啊湘伢子,那种没见过的玩意儿,种下去,万一没收成,耽误一季的地不说,家里这点口粮钱可就打了水漂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脸上满是忧虑。

家人的一致反对,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在林潇湘燃起的希望之火上。冰冷而沉重的现实感再次攫住了他。他知道,在这个温饱线挣扎的家庭里,任何一点“冒险”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家人的谨慎和保守,是生存的本能。

巨大的失望和无力感瞬间涌了上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张了张嘴,还想再争取,却发现任何语言在“经验”和“生存风险”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难道……就这么放弃?眼睁睁看着那批可能救命的种薯烂掉?或者被别人捡走?

就在这时,一首没怎么说话的三婶林刘氏,看着林潇湘瞬间黯淡下去、写满失望和委屈的小脸,看着他紧紧攥着衣角、因为激动和委屈而微微发抖的小手,心里那根最柔软的弦被狠狠拨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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