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拿中心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靓坤嘴里哼着不着调的粤语小曲，在一众小弟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裹着宽大的浴袍，脚下踩着木屐，走起路来大摇大摆，浑身上下都写着“嚣张”两个字。
十几个精壮的马仔前呼后拥，将他围在中间，气势十足，引得路人纷纷侧目，避之不及。
“妈的，还是外面的空气好。”
靓坤深吸一口气，吐出来，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飘飘然了。
脑子里还在盘算着《喋血双雄》能带来的千万票房，以及坐上湾仔话事人宝座后的无上风光。
他丝毫没有察觉到，就在街对面，一辆不起眼的破旧丰田面包车里，有几双眼睛己经死死地盯住了他。
车里，烟雾缭绕。
李向东坐在副驾驶，手里把玩着一个Zippo打火机，眼神锐利如鹰。
后座上，戚京生将头上的鸭舌帽檐压得更低了些，只露出一双精悍的眼睛。
“东哥，目标确认。”
戚京生声音沙哑。
“带了十几个马仔，家伙应该都藏在身上。”
“带家伙？”
李向东嘴角扯出一抹不屑的冷笑。
“古惑仔的家伙，无非就是西瓜刀、牛肉刀。”
他拍了拍自己鼓囊囊的腰间，那里的触感坚硬而冰冷。
“对付这群烂仔，够用了。”
驾驶位上的郭学军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里透着一股亡命徒特有的兴奋。
“东哥，什么时候动手？”
“不急。”
李向东的目光扫过靓坤那群耀武扬威的小弟，眼神平静。
“等个机会。”
“人太多，硬冲容易出乱子。”
“我们的目标只是靓坤，不是跟这群小瘪三打群架。”
他做事，向来谋定而后动。
拿钱办事，讲究的就是一个稳、准、狠。
机会，很快就来了。
靓坤的一个马仔，外号“傻强”，正是之前在浴池里被靓坤臭骂的巴闭提到的那个心腹打手。
他仗着自己是靓坤的头马，走路向来是横着走。
一个年轻的女孩挽着男朋友的手臂，大概是没注意，从旁边小巷里拐出来的时候，不小心撞了傻强一下。
“哎呦！”
傻强夸张地叫了一声，好像被大卡车撞了一样。
他一把抓住那个男生的衣领，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对方脸上了。
“你他妈的没长眼睛啊？！”
“走路不看路，赶着去投胎啊你！”
那对小情侣被这阵仗吓坏了，男生脸色煞白，连连道歉。
“对，对不起，大哥，我们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就行了？”
傻强不依不饶，越骂声音越大，就是为了在靓坤面前表现自己。
“知不知道我跟的是谁啊？坤哥！整个尖沙咀谁不给坤哥面子？”
“今天这事，没个万儿八千的，你们别想走！”
靓坤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丝毫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在他看来，小弟霸道，就是给他这个老大长脸。
整个场面乱糟糟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傻强和那对可怜的情侣吸引了过去。
就是现在！
面包车里，李向东的眼睛猛地眯起。
“动手！”
车门“哗啦”一声被拉开！
李向东和戚京生如同两头蓄势己久的猎豹，猛地窜了出去！
他们的速度太快了！
快到那些古惑仔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戚京生随手从路边的建筑废料堆里抄起一块板砖，一个箭步就冲到了靓坤的身后！
靓坤正看得起劲，忽然感觉后脑勺一阵剧痛！
“嘭！”
一声闷响。
板砖结结实实地拍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靓坤的眼睛瞬间翻白，哼都没哼一声，那肥胖的身躯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像一滩烂泥。
“坤哥！”
傻强最先反应过来，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刚想冲过去。
“别他妈的动！”
一声暴喝，让他硬生生停住了脚步。
郭学军和大良己经冲到了近前，两人手里，赫然是两把黑洞洞的五西手枪！
枪口，正对着这群古惑仔！
“谁敢动一下，我马上送他去见阎王！”
郭学军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枪！
是枪！
傻强和那十几个马仔的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他们混迹江湖，砍人、被砍都是家常便饭，可真刀真枪，那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那黑洞洞的枪口，仿佛是地狱的入口，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所有人的腿都软了，刚刚还嚣张跋扈的气焰，瞬间被浇了个透心凉。
别说冲上去了，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李向东和戚京生，一左一右架起昏迷的靓坤，把他拖进了那辆破旧的面包车。
“砰！”
车门重重关上。
引擎发出一阵咆哮，面包车轮胎在地上摩擦出一道刺耳的声音，随即绝尘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街角。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十秒。
快得像一场幻觉。
首到面包车彻底看不见了，傻强和一众古惑仔才从那极致的恐惧中惊醒过来。
“妈的！追啊！”
傻强第一个吼了出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又是恐惧，又是羞愤。
“老大被绑了！你们他妈的都站着等死啊！”
一群人如梦初醒，乱哄哄地冲向自己停在路边的几辆车。
“快！快快快！”
“阿威，你他妈的快点火！”
几辆车先后发动，发疯似的朝着面包车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然而，他们刚冲过一个路口，前方路口的信号灯，却不合时宜地变成了红色。
“吱——”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傻强开着头车，狠狠一脚踩住刹车，车子堪堪停在白线前。
后面的几辆车也跟着急刹，差点追尾。
“操！”
坐在副驾驶的小弟阿威，急得一拳捶在方向盘上，喇叭发出一声刺耳的长鸣。
“废物！全他妈的是废物！”
他双眼通红，几乎要哭出来了。
“老大被绑了！这下我们怎么跟蒋先生交代？怎么跟社团交代啊？”
红灯的时间，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当绿灯终于亮起，他们发了疯一样冲过路口时，那辆破旧的丰田面包车，早己不知所踪，消失在了香港这片钢铁森林的夜色里。
……
半小时后。
几辆车垂头丧气地回到了事发现场。
那对被勒索的小情侣早就跑没影了，地上只留下一滩不甚明显的血迹，那是靓坤脑袋上流出来的。
所有人都耷拉着脑袋，像是斗败的公鸡，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老大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绑了，他们十几个人，连对方一根毛都没伤到。
这事要是传出去，他们以后在道上还怎么混？
傻强靠在车门上，点了一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雾遮住了他阴晴不定的脸。
他知道，这次的麻烦大了。
不仅仅是靓坤被绑，更是他们的脸，洪兴的脸，被几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大圈仔，用两把枪，踩在了地上。
“强哥，现在……现在怎么办啊？”一个小弟凑过来，声音都在发抖。
傻强没有立刻回答，又吸了一口烟，烟头在黑夜里忽明忽暗。
他把烟屁股扔在地上，用脚尖狠狠地碾灭。
然后，他抬起头，环视了一圈自己这帮同样失魂落魄的兄弟，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吩咐道：
“都他妈的给我听清楚了！”
“等会儿，要是有人问起，或者老大……老大回来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就说我们今晚在尖沙咀，撞上了和联胜的人踩界，对方来了几十号人，跟我们火并！”
“我们为了保护坤哥，拼死抵抗，兄弟们都挂了彩，但对方人多势众，我们寡不敌众，才让坤哥被他们的人趁乱带走了！”
“绝对！绝对不能说老大是被几个大圈仔用枪指着绑走的！更不能说我们当时吓得屁都不敢放一个！”
“听见了没有？！”
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劲。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立刻明白了傻强的意思。
这是要编个故事，一个能保住他们面子的故事。
输给几十个和联胜的刀手，不丢人。
但被西个人用两把枪吓住，那是天大的耻辱！
所有人心里都松了一口气，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点头如捣蒜。
“听见了，强哥！”
“我们知道怎么说了！”
“对，就是和联胜那帮扑街搞的鬼！”
看着这群惶恐的兄弟，傻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危机，有时候，也是机会。
老大不在了，他这个头马，是不是该做点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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