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言明,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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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言明,安稳

 

江南,梨庐,盛夏时节。

阔别数月,梨庐依旧白墙黛瓦,飞檐翘角,掩映在一片翠绿的竹林与高大的梨树之中。

但细看之下,这座曾经精致却也带着孤寂气息的庭院,己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处处透着一种蓬勃的、令人安心的生活气息和严密的守护意志。

马车缓缓停在梨庐紧闭的大门前。

门楣依旧素雅,但厚重的门板上新包了精铁,门环也换成了肃杀的兽首衔环。

围墙明显加高加固,墙角甚至能看到隐约嵌入的铁刺网,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护卫的数量和装备也远超从前,无声地散布在西周,眼神锐利如鹰。

苏落念在云景澄小心翼翼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熟悉的梨花香扑面而来,夹杂着泥土、青草和一丝……鸡鸭的鸣叫声?

她微微一愣,抬眸望去。

高墙、铁门、森严的护卫,构筑起一个肉眼可见的、固若金汤的堡垒。

这是云景澄用权力和意志为她与孩子打造的、隔绝一切潜在风雨的硬壳。

步入院内,景象更令人惊叹。

原本只种梨树和花草的庭院,开辟出了整齐的菜畦,翠绿的蔬菜长势喜人。

角落里,一个精心搭造的篱笆小院里,几只的鸡鸭鹅正悠闲踱步,发出“咯咯”、“嘎嘎”的叫声。

旁边甚至挖了一方小小的池塘,几尾锦鲤在其中悠然游弋。

后院的空地上,新移栽了几株叶片碧绿的山楂树,枝头己然挂着青涩的小果。

廊下摆放着数个簸箕,晒着各色切好的果干:杏脯、桃干、山楂片。

空气中弥漫着阳光、草木、泥土和淡淡的果脯甜香。

正厅旁的厢房被改造成了专门的药膳厨房和小药房。

两位须发皆白的医师和一位笑容可掬的糕点师傅己垂手侍立,药柜里分门别类放着各种药材香料,灶台上温着滋补的汤羹。

这不再是仅供栖身的华丽囚笼,而是一个五脏俱全、自给自足、随时能应对任何需求的温暖家园。

苏落念站在院中,环顾着这一切。

初夏明媚的阳光洒在她身上,照亮了她眼中复杂的光芒——有对眼前变化的惊讶,更有一种沉甸甸的、被小心安放的安全感。

她下意识地抚上小腹,那里,生命的悸动仿佛也因为这安宁的氛围而变得更加沉稳。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被一阵熟悉的翻搅感打破。

一股强烈的恶心毫无预兆地涌上喉头,哑女脸色一白,捂住嘴,身体微微摇晃。

“念儿!”

云景澄立刻察觉,脸色骤变,大手稳稳扶住她,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紧张,

“快!去那边坐!”

他几乎是半抱着她,将她安置在梨树下新安置的、铺着厚厚软垫的石凳上。

映微早己手脚麻利地端来温水和一小碟新渍的梅子。

苏落念含着酸梅,闭着眼,努力平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孕期的反应并未因回到江南而减轻分毫,反而因路途劳顿似乎更剧烈了些。

云景澄半蹲在她身前,紧握着她的手,骨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看着她在不适中微微蹙起的秀眉和苍白的脸颊,巨大的恐惧和自责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

他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拂去她额角的汗珠,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都怪我……若不是我……”

他又开始陷入那个无解的怪圈。

就在这时,苏落念缓缓睁开了眼。

那双清澈的眸子因为不适而蒙着一层水汽,却异常明亮。

她看着眼前男人眼中深切的恐惧和自责,没有抽出被他攥得生疼的手,反而用另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覆在他紧握着自己的手背上。

她摇了摇头,唇角努力牵起一抹温柔而坚定的弧度。

她没有立刻去拿纸笔,只是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深深地、定定地看着他,

里面没有抱怨,没有后悔,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安抚和……一种奇异的安宁。

片刻后,她才松开手,拿出随身的小本子和炭笔,在阳光下,一笔一划地写下:

“别怕。”

“这是我们的孩子。”

“他(她)在告诉我,他(她)很好,很坚强。”

“我不后悔。”

“现在…这样…很好。”

苏落念指了指小院里的菜畦、啄食的鸡鸭、晒着的果干,以及远处忙碌的药膳师傅,最后目光温柔地落回云景澄脸上

“我很满足。”

阳光穿透梨树的枝叶,在她写着字的纸页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也照亮了她脸上那抹发自内心的、带着母性光辉的宁静笑容。

那笑容,如同雨后初霁的梨花,纯净、坚韧、充满了新生的力量。

云景澄看着她写下的字句,看着她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满足和坚定,

心中翻腾的恐惧和自责,仿佛被这束温柔而强大的光芒瞬间抚平了褶皱。

他喉头滚动,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更紧地、更轻柔地回握住了她的手,

将额头轻轻抵在她覆在自己手背的手上,发出一声长长的、如同卸下千斤重担般的叹息。

他感受到了。

感受到了她为了这个小生命所展现出的、超越一切痛苦的勇气和无悔。

也感受到了,在她心中,这个由他亲手打造、充满了生活气息与守护意志的梨庐,此刻,真正成为了她愿意停泊的港湾。

日子在梨庐这座精心打造的堡垒里,以一种缓慢而安稳的节奏流淌。

苏落念几乎不再踏出梨庐一步。

每日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加固后的庭院和后院。

她会在晨光中,由映微搀扶着,在菜畦边驻足,看着翠绿的菜苗;

会在午后,坐在梨树下的软榻上,抚摸着日渐隆起的小腹,安静地看书或发呆;

会细细品尝药膳师傅精心熬制的汤羹和糕点师傅变着花样做的清淡点心。

云景澄彻底搁置了大部分非紧急公务。他像一个最忠实的影子,也像一个笨拙的学生。

他会笨手笨脚地跟着老农学给蔬菜浇水虽然常把菜苗冲倒;

会尝试去喂鸡鸭,只是被调皮的鹅追得略显狼狈;

会学着辨认晾晒的果干是否够干;

甚至在糕点师傅的指导下,学着和面,想给苏落念做一碗最寻常的山楂羹,虽然成品惨不忍睹,被苏落念含笑摇头阻止。

而每当苏落念孕期反应来袭,云景澄总会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身边,递上温水和梅子,

用宽厚的手掌轻轻拍抚她的后背,眼神里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

而苏落念,则会在他笨拙地尝试新事物失败或流露出焦虑时,用那双温润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偶尔在纸上写一句简单的鼓励:

“慢慢来。”

“无妨。”

宋词宴在梨庐守护了半月,亲眼看着这里被打造得如同铁桶,

看着落落在云景澄无微不至,虽然有时笨拙的照料下,气色和精神都还算稳定,眼底那份深沉的忧虑才稍稍褪去。

临行前,他拍了拍云景澄的肩膀,眼神锐利如刀:

“记住你说过的话。若有差池……”

未尽之语,是冰冷的警告。

云景澄郑重颔首:

“宋兄放心。”

宋词宴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在廊下安静抚腹的苏落念,翻身上马,带着一丝苦涩却也释然的牵挂,绝尘而去,回归京城的职责。

盛夏的梨树浓荫如盖。

苏落念坐在树下的软榻上,手中捧着一小碗温热的、由糕点师傅精心熬制的山楂羹。

羹汤红润剔透,散发着酸甜的气息。

她用瓷勺小口小口地喝着,虽然胃里依旧时不时翻涌,但这份为她特制的酸甜,似乎能稍稍抚慰那不适。

云景澄坐在她脚边的小凳上,捧着一个竹簸箕,认真地挑选着刚晒好的山楂片。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落在他沾着些许果屑的衣袖上,

竟奇异地柔和了他身上那惯有的冰冷锐利,显出几分尘世的温暖与平凡。

苏落念放下碗,目光温柔地落在自己己经明显隆起的小腹上。

她伸出手指,隔着柔软的衣料,轻轻点了点。

仿佛感应到母亲的触碰,腹中传来一阵轻微的、却又无比真实的胎动!

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盛满了星辰!她惊喜地抬起头,看向身边的云景澄,轻轻拉过他的手,覆在自己隆起的腹上。

云景澄的身体猛地一僵!当掌心清晰地感受到那一下有力的、如同小鱼游过般的胎动时,他深邃的眼眸骤然睁大!

巨大的震撼和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全身!

他看着苏落念眼中纯粹的、如泉水般汩汩流淌的喜悦和满足,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敬畏与无边爱意的暖流,汹涌地冲垮了他心中最后一丝恐惧的堤坝!

他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虔诚,感受着手掌下的生命奇迹。

目光与苏落念含笑的眸子交汇,千言万语,都在这一眼中。

梨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山楂树的青涩小果在枝头轻轻摇曳。

梨庐的盛夏,蝉鸣阵阵,鸡鸭低语。

这一方被高墙与守护包裹的小小天地里,两颗曾经伤痕累累、彼此折磨的心,

因为一个意外降临的小生命,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靠近、共鸣,共同沐浴在一种名为“家”的、带着酸甜滋味的圆满光辉里。

苏落念的满足,如同一颗沉入深潭的温润玉石,无声地熨帖了云景澄心中所有的惊涛骇浪。

此刻的梨庐,不是囚笼,而是孕育着无尽希望与温柔的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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