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梨庐,新年初雪后的慵懒午后。
薄雪覆盖着庭院,阳光清冷,空气静谧。廊下暖炉熏人,铺着厚厚的绒毯。
苏落念身着茜色镶白狐毛边的袄裙,丰腴身姿透着初为人母的温润,容颜在暖阳下如玉生辉,纯净的笑意始终挂在唇角。
她半倚在软枕上,怀中抱着裹得严实的云曦。映微坐在一旁,拿着一个色彩鲜艳的布偶小鹿逗弄着。
“小公子,看!小鹿跳跳!”
映微笑语晏晏。
云曦乌溜溜的大眼睛闪着兴奋的光,小手努力挥舞要去抓住布偶,发出“啊啊”的急切声音。
苏落念眉眼弯弯,低下头,用自己的脸颊贴了贴儿子被风吹得微凉的小脸蛋,云曦立刻咯咯笑起来,清脆的笑声在宁静的空气中回荡。
阳光洒落,将这母子相依的画面镀上温暖的金边,岁月静好,宛如凝固的画卷。
然而,这暖意之下,致命的寒流早己渗透。
过去数日,梨庐日常饮用的山泉水中,被悄然混入了足量的西夜秘药“安睡粉”。
此药以多种滋补珍材为基底炮制,无色无味,初服仅使人精神稍显倦怠,嗜睡加深,脉象平和难察异样。
苏落念这几日晨起总觉困乏,午后更是慵懒,只以为是冬日倦怠或照料幼儿辛劳,映微等仆妇也时有哈欠连连。
与此同时,江南官道上一场精心策划的“意外”正在上演——几辆运送“御用丝绸”的马车“突发火灾”,
火势引燃路旁草料,引发混乱与局部拥堵,更“不幸”烧毁了部分贡品。
负责梨庐外围大半精锐护卫的首领接到紧急求援信号,信物、暗号皆真,事关皇家贡品且“火情紧急”,
云景澄被迫抽调主力火速驰援。梨庐的守护力量,瞬间降至最薄弱的警戒线。
暮色西合,寒意渐浓。
梨庐的灯火次第亮起,却透着一股异样的沉寂。
摇篮旁,云曦玩累了,己在母亲怀中沉沉睡去,小脸红扑扑如同熟透的苹果。
苏落念强忍着排山倒海般的困倦,小心翼翼地将熟睡的儿子放入温暖的摇篮,为他掖好绣着祥云的小锦被。
她感到眼前阵阵发黑,勉强支撑着在案几上为映微写下:
“映微…带曦儿…去暖阁…我困极了…先歇…”
字迹虚浮,笔画飘忽。
映微同样眼皮沉重如山:
“是…夫人…”
她声音含混,抱起摇篮里的云曦,脚步虚浮地走向相连的暖阁小间。
苏落念回到卧房,几乎是跌倒在柔软的床榻上。
浓得化不开的睡意如同厚重的黑幕瞬间笼罩,将她所有的意识吞噬,陷入毫无知觉的深眠。
整个梨庐,主仆上下,因安睡粉的效力彻底沉入梦乡,死寂无声。
夜色如墨,寒风穿过庭院枯枝,发出低沉的呜咽。
几道融入夜色的鬼魅身影,如同暗夜的蝙蝠,无声翻过高墙,落地如羽。
仅存的护卫或因安睡粉精神萎靡,或被无声放倒。为首的死士目标明确,拨开苏落念卧房虚掩的窗扇。
冰冷的月光流淌而入,照亮榻上沉睡的佳人。
乌发散落枕畔,容颜如玉雕般静谧绝美,呼吸清浅均匀。
死士眼神冰冷如铁,毫无波澜。
他用一床带着奇异暖香、质地如云般柔软的雪白狐裘,极其轻缓地将苏落念包裹、抱起,动作轻柔得仿佛捧起一片雪花,未惊扰她半分美梦。
死士抱着沉睡的苏落念,正欲离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暖阁虚掩门缝内的景象吸引——
摇篮里,云曦睡得正香,月光在他精致的小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
那双浓密卷翘、乌黑清澈的大眼睛,此刻虽紧闭着,但那轮廓…那神韵…竟与怀中女子如出一辙!
死士的步伐微微一顿。
他想起了主人冰冷而模糊的指令:
“若见那孩子…其眼肖母…则…以字条计。”
那双酷似母亲的眼睛,宛如纯净的黑曜石,带着一种天真无邪的穿透力。
一丝冷酷的计算在死士眼底闪过。
带走这个酷似她的孩子?主人并未明确要求,且孩子啼哭吵闹,长途跋涉恐生变数。
更重要的是…留下孩子,或许是更残忍的惩罚?对那个男人,对…她?
他瞥了一眼怀中沉睡的哑女。
让主人独占这“宁静之源”的愿望更纯粹?
还是让那个男人永远被孩子的眼睛提醒着他失去的一切?
瞬间的权衡后,死士有了决断。
他抱着苏落念,无声地走到苏落念惯常书写的那张小案几旁。
拿起笔,沾了墨,在那洁净的宣纸上,落下几行冰冷而极具挑衅、又带着扭曲“善意”的字迹:
“ 尔妻,吾己取之,以净其尘。 稚子无辜,留尔血脉,望尔怜之。 为子计,莫再念旧,另觅淑媛。 勿寻!寻亦无门,徒增悲怆。 ”
“为子计”三字,
写得格外清晰,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向可能的软肋。
留下冰冷字条,死士不再看暖阁方向,抱着沉睡的苏落念,如同抱着最珍贵的猎物,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
一辆看似寻常、内里却铺着厚厚雪貂皮、温暖如春的马车在偏僻处等候。
苏落念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柔软的皮褥上,依旧沉睡不醒。
车门关闭,马车如同离弦之箭,驶入茫茫黑夜,朝着遥远的西方疾驰。
九天八夜,风驰电掣。
马车跋涉过平原,穿越过山谷,最终驶入广袤荒凉的西域。
车外寒风凛冽,大地冰封,温度骤降。车内却温暖依旧,燃着特制的安神魂香。
每隔几个时辰,车窗微启,一只戴着薄纱手套的手伸入,用精致的玉盏小心喂给沉睡的苏落念几口温热的茶水。
茶水清冽甘甜,带着淡淡的药香——正是混足了西夜安睡粉的秘药。
它确保了苏落念在整个漫长、颠簸而寒冷的旅途中,始终沉浸在最深沉的梦乡里,对家园的远离、对骨肉的分离、对未知的命运…浑然不觉。
她的呼吸平稳,容颜在摇曳的暖光下静谧如初,仿佛只是做着一个悠长的梦。
第十日破晓时分,马车终于停在了一座巍峨耸立、终年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孤绝山峰之下。
一条盘旋而上的隐秘冰道通向山巅。
那里,一座气势恢宏、融合了西域雄浑与汉地精巧的宫殿——“雪魄宫”,
如同冰雪女神的殿堂,傲然矗立于万丈冰崖之上,在初升的朝阳下闪耀着冰冷而圣洁的光辉。
苏落念被轻柔地抱下马车,送入宫殿最深处、也是最核心的一间寝殿。
殿内温暖如春,脚下是厚及脚踝、雪白无瑕的雪域长绒地毯。
一张巨大的、由整块千年温玉雕琢而成的床榻置于中央,铺着最柔软的天蚕丝云锦。
空气中弥漫着清冽纯净的雪莲冷香,沁人心脾,却也隔绝了尘世的所有烟火气息。
她被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温玉床上,狐裘被解开,只着单薄寝衣。
沉睡中的她,容颜在玉色与殿内柔和的光线下,纯净剔透得如同冰雕雪塑,脆弱得令人屏息。
她被安置在这雪山之巅、玉床之上,如同被献祭给冰雪神祇的圣洁祭品。
沉重的殿门无声滑开。南宫慕澈缓步走入。
他换上了一身象征西夜至高权柄的雪白暗金纹王袍,墨色卷发以玉环束起,愈发衬得那张容颜神性悲悯与妖异冷冽交织。
冰蓝色的眼眸扫过床上沉睡的身影,掠过她微微蹙起的眉心,或许是旅途颠簸在梦中的映射,最终定格在她毫无防备的睡颜上。
他屏退所有侍从,偌大的寝殿只剩下他和沉睡的苏落念。
他缓缓走到床边,俯身。
修长而冰凉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神明的独占欲,极其轻柔地拂过她微凉的脸颊轮廓。
“终于…你来到我的净土了。”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如同冰泉流动,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
“这里只有雪山的纯净,和我的存在…”
“至于那些牵绊…那些尘缘…”
目光似乎穿透殿宇,望向江南的方向,也意指那个被留下的孩子
“…我己为你斩断。”
“睡吧…”
他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冰冷而偏执的吻,如同神祇烙下专属的印记,
“…待你醒来,眼中所见,心中所念,便唯有此方净土,唯有我,南宫慕澈。”
殿内温暖如春,殿外是万年不化的冰封绝域与呼啸寒风。
苏落念沉睡在黄金与白玉铸就的囚笼之巅,浑然不知自己己与骨肉至亲天涯永隔。
南宫慕澈静立床前,冰蓝色的眼眸深深凝视着她,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的“宁静之源”刻入骨髓。
那封留在梨庐案几上写着“为子计” “寻无门”的字条,
如同投入平静深潭的巨石,即将在遥远的江南,掀起足以淹没一切的滔天巨浪与无尽悲狂。
而他指尖捻动佛珠的细微声响,在这寂静的冰宫内,如同为这场掠夺敲响的、无声的丧钟。
(http://isfxs.com/book/GBEJIB-58.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isf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