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梨庐,深夜。
寒风呼啸,卷起白日残留的薄雪,打在廊下灯笼上,发出簌簌的声响。
马车急促的停驻声撕裂了这片死寂。
云景澄风尘仆仆地跳下马车,眉宇间带着处理完突发“贡品劫案”后的疲惫与冷峻。
他大步走向梨庐大门,却发现守卫的岗哨位置空空如也!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猛地推开厚重的朱漆大门,眼前景象让他血液几乎凝固!
平日里灯火通明、仆从有序的梨庐,此刻一片死寂!廊下的灯笼在寒风中无助地摇晃,昏黄的光线映照着东倒西歪的身影——
几名本该巡逻的侍卫蜷缩在角落或倚着廊柱,呼吸沉重,竟是昏睡不醒!他疾步上前,用力推搡:
“方奇!醒醒!方奇!”
声音带着他自己未曾察觉的颤抖。
方奇,他最为倚重、武功高强的贴身护卫首领,此刻如同被抽去了骨头,
任凭如何呼喊推搡,只是发出含糊的呓语,深陷在无法唤醒的沉眠中!其他侍卫亦是如此!
这不是警戒松懈!这是灾难!
云景澄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
他瞬间抛下方奇,如同一支离弦的箭,冲向内阁!步伐凌乱,完全失了平日的沉稳。
暖阁小间里,映微趴在摇篮边,同样沉睡不醒。
摇篮内,云曦裹着锦被,小脸睡得红扑扑,呼吸均匀,对周遭的剧变浑然不觉。
孩子还在!
云景澄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整个暖阁——没有!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冲出暖阁,撞开自己与苏落念的卧房门!
屋内烛火己燃尽大半,光线昏暗。
床榻之上,锦被凌乱,却空无一人!那个每晚都会在此等待他归来、或是被他拥入怀中的温暖身躯……不见了!
“念儿——!”
一声嘶哑的、仿佛从灵魂深处撕裂而出的低吼,不受控制地从他喉咙里溢出。
他踉跄着扑到床边,手指死死抓住冰冷的锦被,仿佛想从中汲取一丝她残留的温度,却只抓到一片刺骨的冰凉!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从头到脚淹没!
短短两年来,从得知念儿怀孕到曦儿降生,那些被他小心翼翼捧在手心、视若珍宝的幸福时光,
如同脆弱的琉璃盏,被这残酷的现实砸得粉碎!他像个溺水者,在滔天的绝望中挣扎。
不!冷静!必须冷静!
强大的意志力在崩溃边缘强行运转。
他猛地站起身,赤红的双目如同受伤的困兽,疯狂地在室内扫视。
任何蛛丝马迹!任何线索!
云景澄的目光陡然凝固! 苏落念那方惯常用来书写的小案几上,一张素白的宣纸被一方镇纸压着,上面的墨迹在昏暗光线下格外刺眼!
他几乎是扑过去的,一把抓起那张纸!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纸张在他手中剧烈颤抖。
纸上字迹遒劲有力,却冰冷得毫无温度,如同判决书:
“尔妻,吾己取之,以净其尘。 稚子无辜,留尔血脉,望尔怜之。 为子计,莫再念旧,另觅淑媛。 勿寻!寻亦无门,徒增悲怆。”
没有落款!没有名字!
“以净其尘”?“勿寻!寻亦无门!”?
每一个字都如同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云景澄的心脏!他的妻,被人视为“尘”?被人如此轻描淡写地带走?还要他为了孩子另娶?!
这狂妄至极的宣判和冷酷的“仁慈”,让他浑身血液逆流,几乎要爆裂开来!
“是谁?!到底是谁?!”
云景澄死死攥着那张纸,指节发出可怕的咯吱声,额角青筋暴起,声音嘶哑如同砂砾摩擦。
巨大的愤怒与无边的恐慌在他胸腔里激烈冲撞,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脑中瞬间闪过一张温润如玉、却始终萦绕着阴魂不散气息的脸——玉璟和!
是他!一定是他! 只有他有这份执念!只有他有这份能力!只有他觊觎着念儿!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亮,尽管是扭曲的光亮,让云景澄在绝望的深渊中抓住了一根浮木!
如果是玉璟和,事情反而……“简单”了!玉城就在那里!玉璟和就在那里!他还有目标!他还有方向!他还有可能将念儿夺回来!
“来人!!”
云景澄冲到门口,对着死寂的庭院嘶吼,声音因急切而扭曲,
“来人!快来人!!”
半晌,几个未被安睡粉波及、负责外围最远哨岗的护卫才惊慌失措地跑来。
“大人!”
“立刻备最快的马!八百里加急!兵分两路!”
云景澄眼神如同燃烧的寒冰,语速快得惊人,
“一路,首奔玉城!不惜一切代价,确认玉璟和此刻是否在玉城!动用所有暗桩,我要确切消息,一刻都不能耽搁!”
“另一路,去请章太医!立刻!马上!带上所有能验毒的器具!快!!”
护卫从未见过首辅大人如此失态,如此惊惶,如同天塌地陷!他们不敢有丝毫迟疑,领命狂奔而去。
护卫离去,庭院再次陷入死寂。
寒风卷过,吹起云景澄散乱的鬓发。他靠在冰冷的廊柱上,手中那张冰冷的字条仿佛有千钧重。
他低头,看着上面冷酷的字迹。
如果不是玉璟和呢? 那西个字——“寻亦无门”——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他耳边轰鸣。
天下之大,人海茫茫,无名无姓……他去哪里寻?他要如何寻?!
巨大的无力感和灭顶的恐惧瞬间淹没了那点荒诞的希望!
云景澄缓缓滑坐在地,背靠着冰冷的柱子,将那张写着残酷字句的纸死死按在心口,仿佛想以此来填补那被生生挖走的巨大空洞。
他的肩膀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从未在人前显露过的脆弱和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吞噬。
月光冰冷地洒在他身上,映照着他惨白的脸和赤红的眼。
内阁里,孩子依旧熟睡,发出均匀的呼吸。
而那个守护着他们母子、刚刚还沉浸在无边幸福里的男人,此刻却在廊下的寒风中,
如同失去巢穴庇护的孤狼,承受着剜心剔骨之痛,在崩溃的边缘无声悲鸣。
梨庐的夜,从未如此寒冷,如此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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