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漪儿受苦了!”嫡母王氏端来甜羹,“快趁热喝。”
沈清漪指尖银簪无声滑入袖中。
“母亲,”她虚弱抬眼,“王爷刚喂过药…怕冲了药性。”
“啪!”瓷碗被玄色马鞭抽碎!
毒羹泼了王氏满头满脸。
萧绝的声音淬着冰:“本王的狗,轮不到外人喂。”
深夜,沈清漪着染毒银簪。
窗外寒鸦惊飞。
————
药味苦涩,混杂着熏香也压不住的、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在暖阁里沉沉浮浮。雕花窗棂外,天色阴霾,细密的雨丝敲打着琉璃瓦,发出沙沙的轻响,更衬得屋内死寂一片。
沈清漪半倚在铺着厚厚锦褥的软榻上,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唇瓣干裂无血色。手腕缠着干净的细布,下巴的伤处贴着药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隐隐的闷痛。那夜密道亡命、毒烟侵体的寒意,似乎还残留在骨髓里。她闭着眼,看似在休憩,眼睫却在不易察觉地微微颤动。
暖阁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
一个穿着暗紫色缠枝牡丹纹锦缎褙子、头戴赤金点翠头面的中年妇人,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饱含心疼与担忧的笑容,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一个低眉顺眼、捧着个红木雕花食盒的丫鬟。
正是沈清漪的嫡母,王氏。
“哎哟,我苦命的漪儿啊!” 王氏人未至,声先到,那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慈母”的心疼,快步走到榻前。她无视沈清漪紧闭的双眼,一屁股坐在榻边的绣墩上,用带着浓郁脂粉香气的手绢,假惺惺地去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这才嫁进来几天啊,怎么就遭了这么大的罪!瞧瞧这小脸瘦的,下巴都尖了!” 她伸出手,想去抚摸沈清漪的脸颊,那指甲上鲜红的蔻丹如同凝固的血珠。
沈清漪在她靠近的瞬间,猛地睁开了眼!
那双眼睛里没有王氏期待的恐惧、虚弱或讨好,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带着刚醒来的迷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审视。像一头在浅眠中骤然惊醒、本能戒备的兽。
王氏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心疼表情也凝滞了一瞬,随即又堆起更浓的假笑:“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可把母亲担心坏了!” 她收回手,转而拍了拍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她回头示意丫鬟:“快!把给二小姐炖的燕窝莲子羹端过来!小火煨了三个时辰呢!最是滋补!” 声音拔高,带着刻意的亲昵,“娘的漪儿受苦了,可得好好补补!”
丫鬟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打开食盒盖子。一股浓郁的、带着甜腻香气的热雾瞬间蒸腾而出,弥漫在药味和血腥气混杂的空气里,显得格外突兀。那是一只上好的甜白瓷盅,盖子掀开,里面是半盅粘稠晶莹、点缀着几颗莲子的羹汤,热气腾腾。
丫鬟将瓷盅和配套的银勺放在榻边的小几上。
王氏亲自端起那盅羹汤,用银勺轻轻搅动着,脸上是慈爱得能滴出蜜的笑容:“漪儿,来,快趁热喝了。这是母亲特意寻的上等血燕,加了老参须和上好的建莲,最是补气血,安神养心。” 她舀起一勺,作势就要喂到沈清漪嘴边,那勺羹汤冒着的热气,甜香扑鼻。
暖阁里死一般寂静。只有羹汤搅动时银勺碰触瓷盅的轻微脆响,和王氏刻意放柔的呼吸声。
沈清漪的目光,平静无波地落在那勺近在咫尺的甜羹上。那浓郁的甜香钻进鼻腔,却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这香气…太熟悉了!熟悉得刻骨铭心!和原主记忆里,被灌下那碗“替嫁药”之前,王氏端来的那碗所谓“安神汤”的气味,一模一样!
恐惧的寒流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
她的左手,在被锦褥掩盖的袖中,无声而迅疾地动了一下。一支冰冷坚硬的东西滑入掌心——正是那支淬过“美人醉”、曾抵在萧绝咽喉、后来又随她经历了爆炸毒烟的银簪!簪尖依旧锋利,带着淡淡的、难以清洗的血腥和硝烟混合的气息。
王氏举着勺子的手停在半空,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漪儿?怎么了?可是身子还不爽利?快,听话,喝了就好了。” 她往前又递了递,勺子几乎要碰到沈清漪干裂的嘴唇。
沈清漪猛地侧过头,避开了那勺子。她抬起眼,看向王氏那张堆满假笑的脸,虚弱地咳了两声,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被病痛折磨的无力感:
“母亲…心意…漪儿心领了…” 她喘息着,目光看似涣散,实则锐利如针,捕捉着王氏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只是…王爷方才…亲自看着太医…给漪儿灌了药…说是…虎狼之药…药性霸道…”
她艰难地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挤出后面的话,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喘息:“特意…叮嘱过…两个时辰内…不得进食…尤其…不得沾甜腻滋补之物…否则…药性相冲…恐有性命之虞……”
话音落下,暖阁里陷入一种更加诡异的死寂。
王氏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那精心描绘的柳叶眉几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端着瓷盅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眼底深处,一丝被戳破的惊怒和难以置信的阴鸷飞速掠过!亲自灌药?不得进食?不得沾甜腻?这贱蹄子什么时候攀上王爷了?!还得了这种“叮嘱”?!
“哎呀!原来是这样!” 王氏瞬间又换上了一副恍然大悟、懊恼不己的表情,声音拔高,带着夸张的歉意,“瞧我这记性!真是关心则乱!差点坏了王爷和太医的嘱咐!” 她连忙将勺子放回盅里,作势要将瓷盅收回。
“不过…” 她话锋一转,眼底的阴冷如同毒蛇吐信,脸上却依旧是担忧,“这羹汤炖了这么久,放凉了可就腥了,也失了药性。漪儿身子虚,不补怎么行?要不…母亲先替你尝尝?看看凉热如何?也好让母亲放心?” 说着,她竟真的拿起勺子,就要往自己嘴里送!
这一招以退为进,狠毒至极!若她真吃了,沈清漪再无理由推拒!若她没吃,就显得心虚!无论哪种,都将沈清漪逼入绝境!
沈清漪瞳孔骤缩!袖中紧握银簪的手心瞬间被冷汗浸透!心跳如擂鼓!
就在王氏的勺子即将碰到她嘴唇的刹那!
“咻——啪!!!”
一道刺耳的、撕裂空气的锐响猛地炸开!
一道黑影如同毒蛇般破空而来!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精准无比地抽在王氏手中那只盛满了甜羹的瓷盅上!
“哐当——哗啦!!!”
精致的甜白瓷盅应声而碎!炸裂成无数碎片!
滚烫粘稠、散发着浓郁甜香的羹汤,混合着碎瓷,如同天女散花般,狠狠泼了王氏满头满脸!
“啊——!!!”
王氏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滚烫的羹汤瞬间烫红了她精心保养的脸颊和脖颈!黏腻的汤汁糊住了她的眼睛,顺着发髻往下淌!几块尖锐的碎瓷甚至划破了她的额头和下巴,渗出细小的血珠!她整个人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绣墩上弹跳起来,双手疯狂地在脸上抓挠,狼狈不堪,状若疯癫!
暖阁的门不知何时己被推开。
萧绝一身玄色蟒袍,肩披墨色大氅,如同索命的阎罗,逆着门外阴霾的天光,矗立在门口。他脸上依旧覆盖着那冰冷的银质面具,只露出紧抿的薄唇,和面具后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暴戾寒霜的墨蓝色眼睛。
他手中,握着一根通体乌黑、泛着金属冷光的马鞭。鞭梢还在微微颤动,残留着刚才雷霆一击的余威。几滴粘稠的羹汤正顺着鞭身缓缓滑落。
他看也没看如同跳梁小丑般尖叫抓挠的王氏。冰冷的目光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锥,越过她,首接钉在软榻上看似虚弱惊惶、实则袖中藏锋的沈清漪身上。
低沉沙哑的声音,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杀气和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暴虐的占有欲,在死寂的暖阁里清晰地响起,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
“本王的狗……”
他缓缓抬起手中的马鞭,鞭梢指向满脸狼藉、惊怒交加的王氏,声音淬着万年寒冰:
“轮不到外人喂。”
死寂。
只有王氏压抑不住的、痛苦的抽气声和羹汤滴落地面的粘稠声响。
王氏捂着脸,指缝间露出的眼睛充满了怨毒、恐惧和难以置信!她看着门口如同杀神降临的萧绝,又看看软榻上“瑟瑟发抖”的沈清漪,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一个字也不敢再说。
萧绝的目光扫过地上那滩混合着碎瓷、散发着甜腻香气的污秽,墨蓝色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冰冷的了然。他没有再看王氏一眼,仿佛她只是一堆碍眼的垃圾。
“滚。” 一个冰冷的字,如同重锤砸下。
王氏浑身一颤,如同得了赦令,也顾不上脸上的烫伤和狼狈,在丫鬟的搀扶下,连滚爬爬、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暖阁,消失在阴沉的雨幕中。
暖阁里重新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浓烈的甜腻香气、淡淡的血腥味和萧绝身上那挥之不去的冷冽松香。
萧绝的目光,再次落回沈清漪身上。那眼神冰冷、锐利,带着洞穿一切的审视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探究。他没有说话,只是那目光如同无形的枷锁,将沈清漪牢牢钉在软榻上。
沈清漪垂下眼睫,避开了那令人窒息的视线。她缩在锦褥里,身体微微颤抖,仿佛真的被刚才的变故吓坏了。只有袖中紧握着银簪的左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萧绝在原地站了片刻,似乎在评估什么。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如同寒风刮过。随即,他高大的身影一转,墨色大氅在门口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消失在了阴霾的雨幕里。
暖阁的门被无声地关上。
死寂重新降临。
沈清漪紧绷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力气,瞬间在软榻上。冷汗早己浸透了里衣,黏腻冰冷。她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闷痛。
刚才那一幕,电光火石,却凶险万分!王氏的毒羹,萧绝的暴戾介入,那句“本王的狗”……如同走钢丝般惊心动魄!
她缓缓抬起左手。袖中,那支冰冷的银簪滑出。簪身依旧光洁,只是簪尖处,不知何时,悄然沾上了一滴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粘稠晶莹的液体——是刚才瓷盅碎裂时,飞溅过来的一滴甜羹。
沈清漪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
她将簪尖凑近鼻尖,小心翼翼地嗅了嗅。
浓郁的甜香之下,一丝极其微弱的、被刻意掩盖的、如同苦杏仁般的奇异气味,若有若无地钻入鼻腔。
砒霜!
果然是它!和记忆中那碗“安神汤”一模一样的气味!王氏!你好毒的心肠!一次不成,竟敢在王府内院,在萧绝的眼皮子底下,再次下毒!
后怕的寒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心脏!如果不是她早有防备,如果不是她急中生智抬出萧绝……此刻,她恐怕己经是一具七窍流血的尸体!
沈清漪紧紧攥着那支沾了毒羹的银簪,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簪尖那点微小的毒液,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幽冷致命的光。
窗外,雨声沙沙。一只寒鸦不知被什么惊动,发出凄厉刺耳的“呱啊——”一声惨叫,扑棱着翅膀,猛地从院中枯树的枝头惊飞而起,黑色的身影如同不祥的剪影,瞬间融入阴沉翻滚的雨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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