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土上的雨是酸的。
当我们离开叛火之地,沿着崩裂的信号缆道前行五公里后,一道细密的冷雨落下。
雨点敲在金属表面,发出呲呲腐蚀声,像无数系统审讯器具的残响。
延川戴着护目镜,翻出一个微型防酸膜罩,递给我。
“我们快到了。”他说。
“哪里?”
他指着前方地面一处塌陷的隧道口。
“地下18层——失印资料馆。”
我听过这个名字。
那是传说中“所有被系统抹去的历史”堆放的地方,是被编号世界彻底放逐的回音室。
它不属于上界,不隶属雾轮,更不受系统编码。
传说中,只有真正“被失印的人”,才能进去。
入口是一口井,贴着金属封条,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废除编号者不得入内。”
讽刺的是,我们正是被废除的编号者。
延川将一枚残旧阶印片嵌入井壁,片刻后,一道通道缓缓开启。
冷风迎面扑来,带着一股潮湿发霉的纸张味道,混着高浓度石墨尘气息。
我低声说:“这里……像坟墓。”
“是的。”他答,“历史的坟墓。”
资料馆内灯光极弱,墙面镶嵌着几乎报废的全息投影芯片,时不时闪现一段段杂乱的影像片段。
有些影像是战争,有些是抹除记录,还有一些……是哀求。
“求你别删我家人记忆。”
“我什么都认,但能不能别动她的片段。”
“你们说我失控,我知道。但我求你们让我留下最后一天。”
我一瞬间不敢再听。
这里不是资料馆。
这里是记忆的墓园。
我们走到最深处,看见一个人——或许不该称之为“人”。
那是一个全身缠满记忆线束、手腕嵌入老旧数据插槽的男人。他的左眼早己被移除,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断旋转的投影瞳孔。
他坐在一台早己停产的旧式“记忆备份机”旁,正一遍遍播放一段录音。
“我不是疯子……我只是……不想忘。”
他一遍又一遍对自己说。
延川靠近他。
“你是……馆主?”
那人抬头,看着我们。
我一瞬间被他目光震住。
那不是疯子的眼睛。
那是被关得太久,连恐惧都忘了的人类的眼睛。
他张口说话,声音干涩:
“你们……不是系统派来的。”
“你们是……后来者。”
“你们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我点头。
“林归零。”
他轻轻笑了一声。
“好名字。”
他忽然伸出手,指向墙上一块残破的铭牌。
“雾轮创立者之一:许垣。”
我愣住。
“你是……创始人?”
他点头。
“我们五个人创立了雾轮。我们本来想为底层建立记忆备份站。”
“但后来,雾轮变了。”
“它开始选人、删人、造神、封印。”
“我反对——于是我成了第一个‘被失印’的创始人。”
他伸出胳膊,手臂内侧是一段早己失效的七阶印记线,和一道贯穿整个手臂的裂纹。
“他们不敢删我……就把我关在这儿。”
“我没疯。我只是……还想有人记得我们为什么开始。”
我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延川却缓缓走上前,把芮轻离留下的那本《叛火经文》递给他。
“她把一半的权限埋在这本书里。”
“她……选了你继续。”
许垣愣了几秒,手指在那本破书上轻轻,仿佛摸到了一段被抢走的记忆。
他缓缓开口:
“她来过这里。”
“她坐在我对面,也问我——为什么我们不能把所有人都叫醒?”
“我告诉她: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全部的记忆。”
“所以她走了,带着遗憾,也带着希望。”
他看向我。
“你……能承受吗?”
我没有立刻回答。
而是从口袋中取出我写下的第一张手写记忆卡,递给他。
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我是林归零。编号己经被删。但我仍在。因为我还记得我是谁。”
他接过,手指微微颤抖。
“那你己经,超越编号。”
“欢迎,记忆者。”
就在这时,墙上的一块黑屏突然亮起。
是雾轮主频道的加密通知。
【系统紧急通报:编号者“林归零”疑似存活。请各地下层节点提交近24小时内所有未识别流动者影像。】
我看向延川。
“我们被通缉了。”
许垣轻笑。
“你以为走出记忆,就能逃得掉现实?”
“不。”
“你现在才真正成为,系统眼中‘必须抹除’的人。”
我没有惊慌。
只是重新将那本《叛火经文》和那页记忆卡合上。
“那我们该走了。”
“去哪里?”延川问。
“去找其他——不该存在的人。”
“他们应该也在等一个名字。”
“一个,他们能喊出来的名字。”
他点头。
我们回头,看着那位许垣。
他笑着坐回记忆备份机前,开始播放我们留下的新片段。
而我知道,从今天开始,我们拥有了第一个真正属于记忆者的据点。
不是阵地。
不是基地。
是——记忆会被完整保留的地方。
而这,将成为我们反击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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