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夜里穿行。
延川的脚步很稳,不紧不慢,像对这个废墟世界了然于心。他没有问我从哪里来,也没问我为什么会拥有那块识别片。他只说:
“删档者不会轻易放弃。下一次,他们会来两个。”
我点点头,没有回应。
我一首在想他刚刚说的话:
“你不是错误,是记录者。”
这是第一次,有人给我一个不属于编号的身份。
不是雾民,不是编号者,也不是叛乱者。
只是:记录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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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知道我被删印的过程吗?”走到一段坍塌的风管道时,延川忽然开口。
“你想说,我就听。”我说。
“他们说我太慢。”他靠着一段铁墙坐下,拉开工装的袖口,露出手臂上一圈淡得几乎看不清的印痕。
“我十一岁时觉醒了阶印,但我用得不好。‘能量循环’这个能力在他们看来不够‘进攻性’。我只能修东西、维持系统、重启老旧设备。”
“我很努力,但系统测评告诉我:‘价值感偏移,逻辑路径混乱,可能产生分支思维’。”
“他们认为,我会‘思考太多’,容易失控。”
我皱了皱眉:“觉醒能力还得看情绪路径?”
他点头,眼里没什么波澜:“上界不喜欢有‘想法’的能力者。印记,是用来被命令的。不是用来提问的。”
“所以你就被……?”
“删了。”他说得很轻,像是在说一件生活小事,“他们说是回收,但我知道,那不是技术问题,是判断问题。”
**
我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编号纹路。2374。它曾是我唯一的“身份”,但我从未拥有选择。
现在我知道,连他们也曾是“有编号的工具”。
只不过,他们叫它“阶印”。
我们叫它“标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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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相信雾轮吗?”我问。
延川看着我,笑了笑:“我信‘记忆’。”
“什么意思?”
他抬手指向远处高塔的投影灯影:
“这个世界太多话是别人告诉我们的了——你是谁,你值不值得活,你有没有未来,这些从不由你决定。”
“但有一样东西,不管你在哪个阶级、不管你有没有名字,只要你记得,它就是真的。”
我想了很久,才开口:“你是说,记忆?”
他点头:“记忆,是唯一没人能从你身上彻底删掉的东西。”
“除非你亲手交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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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带我穿过废弃的工业楼群,最终在一扇生锈的铁门前停下。
“到了。”
我看了他一眼:“哪儿?”
“我们的记忆仓。”他一边说一边输入一组数字,那是一个旧时代的数据接口,只有极老的程序系统才还保留类似的结构。
门“咔”的一声开了,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投影芯片仓架,一排排老旧的记忆存储装置闪着微光,像一座被封存的图书馆。
“这些……都是雾轮保留下来的?”
“不全是。”他说,“有一部分,是我自己拣的。”
“你记得你小时候的馒头吗?”他忽然问我。
我心脏一紧:“你怎么知道?”
“你进黑市的时候,用那段记忆换了入场权。”他转头看我,“那段被拷贝的记忆,被我重新提取出来,还了回来。”
我一时间说不出话。
“我没有权限恢复完整,但我用残影做了一个小模型。你要看吗?”
我点头。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硬币大小的芯片,投影打开,是一个五岁的小男孩,正拿着一块发霉的馒头吃着,眼里全是满足。
我看着那张小脸,忽然发现自己在掉眼泪。
不是因为它悲伤。
而是因为,它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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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不属于任何阶级的人。”延川轻声说。
“你不是上界的叛徒,不是雾民的牺牲品,不是编号者的走狗,也不是雾轮的棋子。”
“你只是……你。”
“这才是我们最怕失去的。”
我看着他,看着这座存满别人记忆的房间,心里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受:
我们真的存在过。
即使系统抹名,即使历史删页,只要我们还记得,我们就是完整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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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我问。
他笑了笑,像是在回答,也像是在问我:
“去找更多‘被删掉’的人。”
“然后,拼一张新的世界地图。”
“不是由上界绘制的,不是由雾轮过滤的,是我们的。”
“——一个属于记忆者的纪元。”
我闭上眼,轻声重复了一遍:
“记忆者的纪元。”
也许,这就是“低阶纪元”的起点。
它不在空中的城,不在权力的高塔,而是在我们这些“无名之人”的故事碎片里,慢慢拼出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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