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伦!有人探监!快着点!”
狱卒那破锣嗓子带着不耐烦,再次在甬道响起,粗暴地切断了王伦的思忖。
一个精瘦干练、穿着普通布衣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快步无声地走来。
他目光锐利如鹰隼,在昏暗中扫视,瞬间锁定了王伦所在的牢房。
他正是王伦的心腹好友,旱地忽律朱贵!
“哥哥!!”
朱贵扑到栅栏前,当看清王伦浑身血污、皮开肉绽、气息奄奄的模样时,这个平日里冷静如冰的汉子,眼眶瞬间红了。
“这群该千刀万剐的狗官!竟敢下此毒手!!”
“朱贵贤弟!外面情形如何?我娘亲可安好?”
王伦在宋万的搀扶下,艰难地挪到栅栏边,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牵扯着遍布全身的伤口,冷汗瞬间浸透了他那件早己被血污和汗水浸透的破烂衣襟。
朱贵警惕地扫视了一眼甬道尽头晃悠的狱卒,将身体贴近栅栏,声音压得极低,语速快如爆豆:
“哥哥!大事不妙!那黄文俊方才找到我,说赵金杰那狗官铁了心要置你于死地!己经坐实了‘科场舞弊,铁证如山’的罪名,判了‘流配三千里,刺配延安府牢城营’!州里的复核文书不日便要下达!”
朱贵喘了口气,眼中的怒火几乎要烧穿这昏暗的牢房。
“黄文俊还说……若我们能立刻筹措三千贯钱,他可以‘上下打点’,运作一番,让哥哥你‘重病垂危’,准予‘赎买’,免了这流刑,改为枷号或本地监禁……”
“若是能拿出六千贯……” 朱贵的声音因极度的愤恨而微微颤抖。
“他说……便能疏通关节,‘查无实据’,运作个‘无罪开释’!
“六千贯?!”
旁边的宋万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如同被激怒的雄狮,缠着铁链的巨拳捏得咯咯爆响,古铜色的肌肉块块贲起,一股凶悍的煞气弥漫开来。
“这……这狗官是要敲骨吸髓,吃绝户啊!!六千贯铜钱堆起来能成小山!寻常庄户人家,十辈子也攒不下这许多银钱!!””
“朱贵兄弟,你清楚我的家底。变卖所有,能凑多少?”
王伦看向朱贵,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朱贵脸色难看至极,如同吞了黄连,快速而精确地心算。
“哥哥,茶楼地段尚可,但此刻我们是被迫贱卖,那些豺狼定会联手压价!急切出手,能得一千贯己是极限!”
“家中浮财、城外那几十亩薄田、还有几件值钱家当全算上,能凑一千贯己是烧高香!满打满算,两千贯!离那狗官的开价,差了一倍不止!”
冰冷的现实如同兜头冷水,让王伦的心沉入谷底。
以他此刻重伤之躯,踏上那千里流放之路,穿越者再能忍,也熬不过沿途的酷吏、瘴疠和苦役,十死无生!家中老母和仅剩的产业转眼便会惨遭毒手!
“如若不济,” 朱贵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和渺茫的希冀,带着一丝不确定。
“可否……可否请沧州横海郡的柴大官人出面斡旋一二?大官人素有‘小旋风’之名,广纳天下豪杰,急公好义,名满江湖,在朝廷勋贵中亦有香火情分。 ”
“或许……或许他看在哥哥你曾与他有些交情,念在江湖道义上……”
“不必求柴大官人!俺自有方法与宋万贤弟一起出这牢笼!”
王伦沉默半晌,那双原本因伤痛而黯淡的眸子,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一股虽虚弱却无比决绝、近乎疯狂的气势,如同即将喷薄的火山,在他伤痕累累的躯体内升腾!
“哥哥?!”
宋万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所慑,先是一惊,随即巨大的狂喜如同岩浆般涌遍全身,压得沉重的铁链都微微颤抖。
“哥哥,你有法子?!真有法子?!”
王伦没有立刻回答。
他布满血污和冷汗的脸庞上,嘴角缓缓地勾起一抹决绝而冰冷的弧度。
“朱贵贤弟!宋万贤弟!”
他灼灼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眼前两位生死兄弟,带着审视,更带着孤注一掷的托付。
“你们,可愿信我王伦?信我这个身陷死牢、手无寸铁、遍体鳞伤、被狗官构陷为‘舞弊贼囚’的酸秀士?!”
“哥哥!俺的命都是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皱一下眉头俺宋万就是狗娘养的!”
宋万没有丝毫犹豫,如同受伤的猛虎发出低沉的咆哮,铁拳紧握,骨节爆响。
王伦的目光转向朱贵。
旱地忽律朱贵,这个向来以冷静、机敏、凶悍隐忍著称的汉子,此刻内心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
他清晰地感觉到,眼前的王伦,灵魂深处似乎发生了某种蜕变!
那温文尔雅、甚至带着几分怯懦的书生气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熊熊的火焰。
这火焰,让朱贵感到陌生,甚至有一丝心悸!
朱贵深吸一口气,他迎上王伦那仿佛能灼穿灵魂的目光,缓缓抱拳,一字一顿,声音低沉、清晰、如同金石撞击在幽深的牢狱之中。
“哥哥!朱贵这条命,自早年在风雪夜蒙你搭救,便早己不是自己的了!今既己脱胎换骨,欲搏这泼天风云,朱贵,万死不辞!头颅落地,血溅五步,亦当向前!此心此志,天地鬼神共鉴!”
“好!好兄弟!!”
王伦胸腔激荡,几乎要呕出血来,但他强行压下,眼中爆发出慑人的光彩。
“今俩以性命相托,信我王伦!他日,我必带你们,去搏一场真正的泼天富贵!让这朗朗乾坤,再无人敢轻贱我等性命!”
誓言如同惊雷,在死寂的牢房中回荡,烙印在三人灵魂深处。
王伦猛地收敛心神,目光如电,死死盯住宋万,语速极快却条理分明,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宋贤弟!时间紧迫,赵金杰那狗官随时可能对我二人下毒手!你与杜迁兄弟情同骨肉,必有紧急联络之法!可有把握,在最短时间内,让朱贵兄弟找到他?!必须是绝对可靠、万无一失!”
“有!绝对有!大哥放心!”
宋万精神大振,巨大的身躯因激动而绷紧,铁链哗哗作响。
“俺与杜迁兄弟分散前,早就料到官府会追查,特意约定万一失散,无论谁脱身,立刻赶往黑风峪!”
“那里有俺们早年经营的一个秘密落脚点,表面是个荒废的山神庙,庙后有个极其隐蔽的山洞!洞里常年藏有干粮清水,而且……有俺们最信得过的一个老兄弟‘石锁’常年看守!”
“只要朱贵兄弟能到黑风峪,找到山神庙后那块刻着三道闪电标记的大青石,在大石头上烧六根香,就会有人来接应!”
“黑风峪……山神庙后……三道闪电标记……六根香……”
王伦脑中如同精密地图展开,迅速调取融合记忆里的地理信息,确认了黑风峪的位置、距离。
“好!万无一失!朱贵贤弟!”
他的目光瞬间如同捕猎的鹰隼,牢牢锁定朱贵,语速更快,指令精准得如同战场上的军令。
“你出去后,立刻去黑风峪!找到杜迁兄弟,请他务必在三天之内,集结所有能调动的精锐人手,要绝对可靠、敢打敢杀的兄弟!带上趁手的家伙!然后……”
他顿了顿,目光如寒冰般刺向朱贵,强调道。
“记住!杜迁兄弟集结人手的地点,必须绝对保密!行动路线要分散、隐蔽!目标地点,只可你、杜迁、宋万和我知道!明白吗?!”
“哥哥放心!朱贵明白!定不辱命!”
朱贵眼中精光爆射,猛地抱拳,腰杆挺得如同标枪。
“好!!”
王伦重重一拍朱贵的肩膀,这一下几乎耗尽了他残存的气力,身体晃了晃,却传递着磐石般的信任和不容置疑的决心。
“贤弟智勇双全,心思缜密,此去必成!我与宋万兄弟,就在这虎穴狼窝之中,静候贤弟的雷霆佳音!切记,保全自身,见机行事!一切小心!成败,在此一举!”
朱贵不再多言,他迅速从贴身内袋里取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能存放多日的硬面饼和一小瓶珍贵的金疮药,还有一小块用蜡封好的碎银,小心翼翼地从栅栏缝隙塞到王伦手边。
做完这一切,他深深地看了王伦和宋万一眼,他猛地转身,走向甬道尽头。
来狱卒聚集的差房,朱贵整个人的气质陡然一变!方才的凶悍锐利瞬间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悲戚惶恐、六神无主又带着几分市井小民谄媚的卑微姿态。
“差爷!差爷行行好啊!求您几位开恩!我哥哥……王秀才他……他伤得太重了!进气多出气少啊!求求您几位发发慈悲,给口水喝,给点伤药……小的……小的给您磕头了!”
说话间,他作势就要下跪,身体却“无意”地靠近了领头的狱卒,袖口中一个沉甸甸、用破旧汗巾包好的小布包,己极其隐蔽而迅捷地滑入了对方粗糙的手掌。
那狱卒头目只觉得手心一沉,那分量让他心头一跳。
他不动声色地捏了捏,脸上那副不耐烦的凶相瞬间缓和了几分,甚至挤出一丝虚伪的“怜悯”。
“行了行了!嚎什么丧!这贼囚命硬着呢,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探视时辰到了,赶紧滚蛋!别在这儿碍眼!”
他挥挥手,像驱赶苍蝇,但握着银子的手却悄悄缩回了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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