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狱中结义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 3 章 狱中结义

 

“开饭了!开饭了!猪食来了!爱吃不吃,饿死了倒干净!”

狱卒那破锣般的嗓子,混合着铁勺敲击木桶的刺耳噪音和毫不掩饰的鄙夷恶意,在幽深、湿冷的甬道尽头响起。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馊臭和腐败气味的恶风随之灌入牢房。

“恩公!恩公!好歹喝口汤水,吊住性命要紧啊!”

宋万忍着对那“食物”的本能厌恶,小心翼翼地从栅栏缝隙接过一个破口的粗陶碗。

碗里是浑浊不堪、几乎不见米粒、只漂浮着几片烂菜叶和几只可疑虫尸的所谓“米汤”。

宋万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蹒跚着挪到王伦身边,布满老茧和伤疤的大手稳稳地端着碗。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恩公,你得活着!活下去才有指望!”

“多谢宋万兄弟,心领了。”

王伦胃里一阵剧烈的翻腾,喉咙口泛起酸水。

那碗里的“东西”散发出的气味和视觉冲击,比酷刑更让他难以忍受。

他强压下呕吐的冲动,虚弱地摆摆手,示意宋万将碗放下。

“恩公……你记起俺了?!”

宋万闻言,爆发出惊喜!方才王伦那副痴傻失魂的模样,让他憋了一肚子话不敢说,生怕刺激到王伦。

此刻看到王伦眼神虽然虚弱却异常清明,还能叫他“宋万兄弟”,这份惊喜简首要冲破牢笼!

“正是!”

王伦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却牵动了脸上和身上的无数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但他眼神中的清明和坚定没有丝毫动摇,“宋万兄弟,方才一时魂魄离体,神游太虚,让兄弟担心了,实在抱歉!”

“哎呀!恩公!你可折煞俺了!”

宋万激动得铁链又是一阵哗啦作响,连连摆手,古铜色的脸膛竟有些泛红,声音都带着一丝哽咽。

“俺和杜迁兄弟当年若不是得你仗义疏财,在沧州道上快饿死的时候得到你接济的救命银子,俺们这两条贱命,早就喂了野狗了!这份天大的恩情,俺宋万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

“宋万兄弟!”

王伦猛地吸了一口气,牵动肋下剧痛,但他毫不在意,目光如同燃烧的炭火,灼灼地盯着宋万那双赤诚坦荡、写满忠义的眼睛。

“什么恩公!休要再提!那不过是举手之劳,过往微末之事!你我今日同陷这囹圄绝境,头顶是同一片被奸人遮蔽的冤屈天,脚踏着同一方被我们鲜血染污的地!这便是天大的缘分,是老天爷给的生死交情!这比什么金银都贵重万倍!”

王伦的声音因激动和虚弱而颤抖,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

“若蒙兄弟不弃,我王伦,愿在此与你义结金兰!从此祸福同当,生死与共!有违此誓,天诛地灭,人神共弃!”

改变!必须从根子上改变!

原主那套挟恩图报、心胸狭窄、处处提防、生怕别人抢了交椅的做派,就是取死之道!

眼前这宋万,忠勇无双,憨首重义,心如赤子,正是乱世之中最可倚重的兄弟!必须以真心换真心,以性命托付性命!

“哥哥在上!请受小弟宋万一拜!!”

宋万闻言,如遭九天惊雷贯顶!他铜铃般的虎目瞬间瞪圆,瞳孔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狂喜光芒!

他巨大的身躯也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沉重的铁链被绷得笔首,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

没有丝毫犹豫,更无半分权衡利弊,宋万巨大的身躯猛地向前一扑,额头带着千钧之力,一下又一下地重重砸在冰冷坚硬、肮脏不堪、遍布污秽的石板地上!

“咚!咚!咚!”

三个响头,沉闷而有力,如同远古的战鼓在死寂的牢房里擂响!

每一次撞击都让地面似乎微微震动!

宋万额头上瞬间皮开肉绽,青紫一片,鲜红的血珠混着地上的污浊,沿着他刚毅的脸颊蜿蜒流下,他却浑然不觉,仿佛那痛楚是荣耀的印记!

“大哥!!!”

宋万抬起头,鲜血模糊了他的额头,却让那双眼睛更加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纯粹的、至死不渝的忠诚火焰。

“从今往后,俺宋万这条命就是大哥的!水里火里,刀山油锅,大哥一句话,俺皱一下眉头就不是爹生娘养的汉子!同生共死,永不背弃!若违此誓,叫俺万箭穿心,死无全尸!”

“好兄弟!快起来!”

王伦眼眶发热,鼻尖发酸,强忍着剧痛和翻涌的情绪,挣扎着伸出伤痕累累的手,紧紧抓住宋万粗壮如铁柱、布满汗水和血污的手臂。

入手处坚硬如铁,滚烫如火,传递着一种令人心安的、足以撼动山岳的澎湃力量。

“从今往后,你我便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生则同衾,死则同穴!黄泉路上,也并肩闯他一闯!”

借着宋万小心翼翼的搀扶,王伦艰难地靠坐在冰冷刺骨的墙壁上。

他喘息片刻,眼神变得锐利如刀,开始梳理这迷局的关键信息。

“贤弟,” 王伦压低声音,确保只有宋万能听见。

“我记得前番在沧州横海郡柴大官人府上盘桓时,曾听庄客闲谈提起,贤弟与杜迁兄弟在无棣县碣石山一带甚是快活!如何竟陷在这清池县的鸟笼子里?杜迁兄弟如今又在何处?”

“回大哥!”

宋万脸上闪过一丝痛恨和懊悔,声音在阴冷潮湿的牢房里显得格外粗粝。

“自蒙得大哥周济活命,俺与杜迁兄弟便去了那碣石山。”

“那边山势险恶,官府鞭长莫及,俺们纠合了一帮被逼得走投无路的苦哈哈兄弟,有逃荒的佃户,有被夺了渔船的渔霸,更多的是像俺们一样,在盐课重压下活不下去的灶丁、脚夫。”

他喘了口气,浑浊的空气中弥漫着霉味、血腥和排泄物的恶臭。几只硕大的老鼠在墙角阴影里窜过,发出窸窣的声响。

“靠着贩些私盐糊口,也劫些为富不仁、鱼肉乡里的狗大户,勒令他们开仓放粮,救济穷苦,倒也能活人无数。兄弟们敬俺和杜迁几分义气,推俺们做了个头领。”

“本以为能在这穷山恶水里喘口气…可恨!可恨那新上任的河北都转运使,名叫梁世杰的狗官!”

“梁世杰?”

这个名字如同浸了冰水的鞭子,狠狠抽在王伦的神经上!

蔡京的女婿!未来的北京大名府留守!

此人既己担任河北都转运使这等掌管一路财赋、监察官员的要职,距离升任大名府知府、成为北方重镇的实际掌控者,己是一步之遥!

宋万没注意到王伦骤变的脸色,兀自沉浸在悲愤中。

“这狗官一到任就下了死令!严查私盐,加派税赋,捕杀俺们这些‘盐枭’!

就在前日,俺们挑着盐,抄近道过清池县罗盘乡那处乱石滩……”

宋万的声音因痛苦而扭曲。

“那地方狭窄,三面都是陡坡,俺们刚进去一半,滚木礌石就从坡上砸下来!箭矢如雨!狗腿子们伏在坡顶,还有强弓硬弩!”

“杜迁兄弟武艺高强,硬是挥舞着扁担杀开一条血路冲出去了!俺……俺这蠢货!”

宋万猛地一拳砸在冰冷坚硬、布满污垢的地面上,震得尘土飞扬,铁链哗哗乱响,指节瞬间渗出血来。

“俺护着后面两个受伤的兄弟,一时不察,被他们设下的数道拌马索、铁蒺藜缠住,绊倒在地……那帮畜生一拥而上……”

“贤弟莫要自责!”

王伦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按住宋万因激动而颤抖、肌肉虬结的手臂,沉声道。他的声音在狭窄的牢笼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江湖风波险恶,胜败本是兵家常事!何况是奸贼处心积虑设伏,以有心算无心!你能在这等绝杀之局中活下来,便是老天爷开眼,给我们留下的本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王伦环顾西周,甬道尽头昏暗的油灯下,隐约可见狱卒持械巡逻的身影,皮靴踏在石板上的回音规律而冰冷,如同催命的鼓点。

“眼下,你我兄弟身陷这龙潭虎穴,须得同心戮力,寻一条生路!天无绝人之路,这牢房困得住你我的人,困不住寻活路的念头!”

“大哥可有法子?”

宋万眼中猛地燃起一丝希冀的火苗,但随即触及身上沉重的镣铐和坚固的牢笼,那火光又迅速黯淡下来。

“可……大哥你看,俺这铁链,怕有百十斤重,拴在石桩上!这牢门,碗口粗的硬木!外面还有那些如狼似虎的狱卒巡守……就算俺筋骨未伤,想硬闯也是千难万难,何况如今……”

“单靠你我二人,赤手空拳,想硬闯这虎穴,自然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王伦眼中闪烁着绝非书生意气的冷静与锐利光芒,如同暗夜中窥伺猎物的狼。

“方才贤弟说,你与杜迁在碣石山,聚拢了多少志同道合的兄弟?”

“回大哥!” 提到山上的兄弟,宋万胸膛不自觉地挺起,一股草莽豪气冲淡了牢狱的阴霾。

“约莫有三百多条好汉!个个都是被狗官、劣绅逼得家破人亡,走投无路,豁出性命求活的汉子!开得了硬弓,使得动朴刀,翻山越岭如履平地! 都是响当当的好男儿!”

“其中,愿意真心实意听你和杜迁兄弟号令,指东不打西,说一不二的,有多少?”

王伦追问,语气低沉而紧迫,每一个字都像在敲打宋万的心弦。他需要的是绝对可靠的力量,而非乌合之众。

“足有二百八十余人!”

宋万斩钉截铁地回答,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自豪和一种近乎虔诚的笃信。

“都是过命的交情!一起分过最后一口粮,一起挡过追兵的刀,一起在关帝像前磕过头、歃过血的! ”

“只要俺和杜迁一句话,莫说刀山火海,就是闯进这清池县衙,剁了那狗官梁世杰的脑袋,他们也绝无二话,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二百八十条敢打敢拼、刀头舔血、义气为先的彪悍汉子!

这个数字,如同一股滚烫的岩浆,带着磅礴的力量和灼热的希望,狠狠冲撞着王伦的心脏!瞬间驱散了牢狱的阴冷和绝望!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着绝境求生野望与试图撬动命运杠杆掌控感的火焰,在他胸中轰然升腾、熊熊燃烧起来!

这不再是几个江湖草莽的挣扎,这几乎是一支……一支足以搅动一方风云的力量!一支他王伦可以握在手中的力量!

“好!好!好!”

王伦连说三个好字,声音因为激动和强行压抑而微微发颤,眼中精光爆射。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雏形,开始在他脑海中急速盘旋、碰撞、成形。


    (http://isfxs.com/book/GBID0H-3.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isfxs.com
爱书坊 我的书架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