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泊,金沙滩水寨。
通过了严苛考核的阮氏三兄弟,怀揣着那块象征资格的木牌和一股子混杂着兴奋、茫然、以及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跟着一名沉默寡言、眼神如鹰隼般警惕的传令喽啰,踏上了真正属于梁山的土地。
水寨依着陡峭的山崖和浩渺的水泊而建。
粗大的圆木深深打入水底,构成坚固的寨墙,高耸的刁斗上,隐约可见持弩瞭望的哨兵身影。
栈桥纵横交错,大小战船井然有序地停泊着,船身上新刷的桐油在阳光下泛着暗沉的光。
往来巡逻的士卒皆着统一皂衣,束绑腿,挎刀持枪,步伐整齐划一,眼神锐利如刀,扫视着每一个角落。
空气中弥漫着桐油、铁锈、潮湿的木头以及一种无形的肃杀之气,与临湖集鱼龙混杂的热闹、石碣村死气沉沉的破败截然不同,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股冰冷、高效、令行禁止的秩序感。
三兄弟被领到水军左营后方一处依着山壁开辟出的新兵集结地——一个用碗口粗、带着树皮的新鲜圆木围起来的简陋校场。
地面是新夯实的泥土,还带着雨后的湿气。
校场上己经稀稀拉拉站着二十来个和他们一样、刚通过地狱考核的新丁,大多一脸风霜,眼神里混杂着初入陌生之地的好奇、对未知命运的忐忑,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空气里除了汗味、湖腥味,还混杂着新锯木头的清香和远处伙房飘来的、若有若无的粗粮炖菜气息。
一个身材不高、骨架却异常精悍的汉子,穿着一件厚实‘与其他普通喽啰略有不同的皂色劲装——
那衣料似乎更厚实,领口袖口镶着不起眼的深色边,腰挎一柄鞘身磨得发亮的精钢短刀,左臂上紧紧缠着一道刺眼的红布条。
他背着手,钉子般立在一块稍高的土台前,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视着台下众人,仿佛在审视一群待估的牲口。
他便是负责新兵初训的什长,姓陈,水寨里人送外号“陈铁面”。
“都站好!挺胸!收腹!目视前方!莫要交头接耳!哪个再动一下,十军棍伺候!”
陈什长开口了,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像冰冷的铁器刮过粗糙的地面,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瞬间,校场上所有细微的嘈杂声都消失了,连呼吸都似乎被刻意压低了,只剩下风吹过木栅的呜咽。
“报上姓名,领取号牌和衣物!”陈什长目光如刀,刺向站在最前面的阮小二。
阮小二不敢怠慢,上前一步,沉声报出三人姓名:“石碣村,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
旁边一个同样面无表情的文书喽啰,迅速在一本硬皮名册上勾画几下。
然后从旁边一张木桌上堆得整整齐齐的衣物中,精准地抽出三套叠得棱角分明的皂色短打军服、三双厚底麻鞋、三条束腰带、三副绑腿布和三块用麻绳穿好的、半个巴掌大小的硬木号牌,一股脑塞到阮小二怀里。
衣物包括,一件窄袖交领短衫,一条束脚长裤,质地是厚实的粗麻布,染成深皂色,散发着浓烈的劣质染料和樟脑丸混合的刺鼻气味;
束腰带是结实的麻布;绑腿布是长长的灰色土布;头巾则是同色的粗布。
“阮小二,丁字七号!阮小五,丁字八号!阮小七,丁字九号!”
文书喽啰的声音平淡无波。
“记牢了!在营中,这就是你们的名字!丢牌如丢命!去那边草棚,把身上那些破烂都给老子扒干净换了!一炷香时间!换不完的,光着屁股出来领军棍!滚!”
抱着那套粗糙、厚重、散发着古怪气味的皂色军服,三兄弟快步钻进旁边一个用芦苇席和木桩临时搭起的低矮草棚。
棚子里光线昏暗,弥漫着浓烈的石灰和樟脑混合的刺鼻气味。
“乖乖,这料子,”阮小五用手指捻了捻上衣的布料,龇牙咧嘴。
“硬得跟晒干的牛皮似的,比俺们那破渔网还硌人!”
阮小七早己不耐烦,一把扯掉身上那件油光发亮、补丁摞补丁、散发着浓烈鱼腥和汗馊味的旧褂子,露出精瘦黝黑、如同铁铸般线条分明的上身。
他抓起那件崭新的皂色短衫,看也不看就往头上套,动作粗鲁得像在撕扯渔网。
“嗤啦——”一声轻微的裂帛声。
“哎哟!”阮小七动作一僵,低头一看,腋下粗糙的缝线被他蛮力扯开了一道小口。
“你个败家玩意儿!慢点!”
阮小五心疼地低喝一声,他正仔细地用手指捻着衣料,凑近昏暗中辨别。
“料子倒是厚实!粗麻混了棉线,织得也密,耐磨得很!就是这针脚粗了些,新布也硬邦邦的,穿身上得磨掉一层皮!”
他拿起那条宽厚的束腰带,两端沉甸甸的黄铜扣环闪着冷光。
“这玩意儿怎么弄?跟咱们扎渔网的绳子不一样啊。”
阮小二沉默着,动作却毫不拖沓。他利落地褪下旧衣,常年风吹日晒、浪里搏击的古铜色身躯完全暴露在昏暗光线下。
虬结的肌肉如同盘踞的树根,上面布满了细密的旧伤疤。
他拿起上衣,没有像小七那样急躁,而是学着旁边一个看起来经历过行伍的老兵模样的人,先展开,再小心地套头、伸臂。
布料确实厚实硬挺,摩擦过皮肤带来强烈的异物感,尤其是擦过他肩胛骨上那道陈年旧疤时,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眉头紧锁,闷哼了一声。
拿起那条腰带,他学着老兵的样子往腰间缠绕,粗壮的手指与那滑溜的布带和冰冷的铜扣较着劲,显得异常笨拙。
“二哥,反了反了!铜扣该在右边!”
阮小五看不过去,放下自己的衣物过来帮忙。兄弟俩在狭小的空间里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把腰带紧紧束住。
那铜扣“咔哒”一声合拢的瞬间,阮小二只觉得胸腔被狠狠挤压,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下意识地深深吸气,挺首了腰板。
阮小七那边更是狼狈不堪。
他胡乱套上裤子,那肥大的裤腿立刻像两个口袋般垂下来。
轮到绑腿布时,他彻底抓狂了。
那长长的灰色布条在他手里如同滑溜的泥鳅。
他胡乱往小腿上缠了几圈,松松垮垮,刚试着抬脚走一步,布条就“哗啦”一下全散开了。
“他娘的!这劳什子裹脚布!绑它作甚!碍手碍脚!还有这棚子里的味儿,熏得老子脑仁疼!”
阮小七烦躁地一脚踢开散落的绑腿布,捂着鼻子低声咒骂,显然被那浓烈的消杀药味呛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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