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既来之则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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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既来之则安之

 

那碗浓稠苦涩的药汁,如同烧红的铁水滚过喉咙,沉甸甸地坠入腹中,带来一阵灼烧般的恶心。葛思家闭着眼,强压下翻涌的反胃感,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胸腔里那颗不争气的心脏在药力的冲击下,跳得更快、更乱了,像一只濒死的鸟在疯狂扑棱翅膀。

活下来。 这个念头在剧痛和眩晕中,是唯一清晰的灯塔。

采苹担忧地看着她苍白的脸,小心翼翼接过空碗:“小主,您受罪了……”

葛思家缓缓睁开眼,眼底翻腾的惊惧和绝望,在刚才那几乎窒息的痛苦中,被一种奇异的、冰冷的清醒所取代。她看着采苹年轻而忠厚的脸庞,看着这间华丽却处处透着压抑的寝殿,看着窗外那片不属于她的、属于紫禁城的、被琉璃瓦切割成方块的天空。

离家出走,暴雨,心肌炎,死亡,穿越……成为注定溺毙的淳常在,还带着一颗随时可能罢工的心脏……一连串的荒谬和绝境,像沉重的锁链勒得她喘不过气。

还能更糟吗? 一个念头突兀地冒出来。

胸腔的钝痛依旧存在,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但那股被命运巨浪拍晕的眩晕感,似乎在药力的苦涩和身体的痛苦中,沉淀了下去。她像一块被强行投入陌生水域的石头,最初的激烈碰撞后,开始缓慢地、沉重地向下沉落,触碰到冰冷的河床。

既来之,则安之。

这句话,曾经只是课本上轻飘飘的六个字,如今却带着千钧的重量,沉甸甸地砸在她心上。不是认命,不是放弃挣扎,而是一种在绝境中被迫生出的、带着血腥气的生存智慧——风暴己经将她卷到了这个吃人的地方,挣扎哭喊无用,唯有先在这片险滩上站稳脚跟,才有资格去想如何离开,或者……如何活下去。

“采苹,”葛思家开口,声音依旧虚弱,却没了之前的颤抖,反而透着一股被痛苦淬炼过的平静,“扶我躺下吧。”

采苹连忙照做,动作轻柔。

葛思家靠在引枕上,目光缓缓扫过这间属于“淳常在”的屋子。记忆的碎片和原主的习惯还在影响着她,比如看到桌上甄嬛送来的精致甜点时,喉咙里本能地涌起渴望,但心口随之而来的闷痛立刻掐灭了这点火星。

“太医……除了说伤了心脉,需要静养忌口,”她缓缓问道,每一个字都斟酌着,努力模仿着原主那带着点娇憨的语调,却又在尾音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还说了别的吗?比如……我这心脉,可有大碍?日后……还能不能好?”

采苹眼眶一红:“太医说……说小主这次病势凶猛,伤了根本,需得……需得极其小心调养,万不能再劳心劳力,情绪也不可有大起伏……说……说……”她嗫嚅着,不敢说下去。

“说什么?”葛思家追问,心却沉了下去。

“说……恐有早夭之相……”采苹声音带着哭腔,噗通跪了下来,“小主!您别听太医胡说!您还这么年轻,只要好好养着,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早夭之相……”葛思家低声重复了一遍,指尖冰凉。这和她自己的判断不谋而合。心肌炎后遗症在古代,基本等同于判了死刑,区别只在缓期执行的长短。太医的“恐有”二字,不过是委婉的死亡预告。

恐惧依旧存在,像冰冷的毒蛇盘踞在心口。但这一次,她没有再被它吞噬。

既来之,则安之。

安于何处?安于这具残破的身体,安于这危机西伏的环境,然后,在这“安”的表象之下,竭尽全力地求生!

她扯出一个极其微弱的、带着安抚意味的笑容,伸手虚扶了采苹一下:“起来吧。太医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我们……做好我们能做的。”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那些甜点上,“姐姐送的点心,收起来吧,我暂时……没胃口了。以后……甜腻的东西,都尽量少碰。” 这是对身体的妥协,也是第一步的“安”——顺应太医的医嘱,苟住这条命。

“是,小主。”采苹抹着眼泪起身,连忙将点心盒盖好收走。

葛思家闭上眼睛,看似在养神,脑海里却在飞速运转。看过《甄嬛传》是她唯一的优势,但也可能是最大的陷阱。剧情是死的,人是活的。她不再是那个天真懵懂的淳儿,甄嬛也并非一成不变的“主角”。她必须重新认识这里的一切,重新评估每一个人的价值与危险。

“采苹,”她再次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我病着这些日子,宫里……可有什么新鲜事儿吗?姐姐(甄嬛)那边……可还好?还有……华妃娘娘那边?” 最后那个名字,她几乎是含在舌尖上吐出来的,带着一丝本能的寒意。

采苹只当她病中无聊想听闲话解闷,便拣着些无关紧要的说:“莞贵人那边一切安好,就是担心小主您。华妃娘娘……前几日倒是发落了一个御花园洒扫的小太监,说是冲撞了她的步辇……皇后娘娘还是每日礼佛……” 她絮絮叨叨,说的都是些表面消息。

葛思家静静地听着,不置可否。这些信息看似无用,却像零散的拼图碎片。华妃依旧跋扈,皇后依旧在暗处蛰伏,甄嬛暂时安全……这和她记忆里的“前期剧情”大致吻合。时间线,似乎还没有走到关键节点。

时间……葛思家感受着胸腔里那颗疲惫心脏的跳动。时间是我的敌人,也是我唯一的盟友。

敌人,是因为这颗心不知何时会彻底停摆。盟友,是因为她知道一些“未来”的轮廓。华妃的倒台、甄嬛的离宫与回宫、安陵容的背叛……这些大事件,是她可以利用的坐标。她不需要改变历史洪流,她只需要在这洪流冲刷过来时,提前一步,躲开那些致命的旋涡。

比如,那个荷花池。

“采苹,”她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我病得迷迷糊糊时,好像做了个噩梦……梦见掉进了一个好大的荷花池里,水又冷又深,怎么也爬不上来……” 她声音里带上恰到好处的恐惧和后怕。

采苹脸色一变,连忙呸呸呸:“小主莫要胡说!梦都是反的!御花园的荷花池离咱们碎玉轩远着呢,您身子弱,太医说了不能去水边,奴婢以后寸步不离跟着您,保管您离那些池子远远的!”

“嗯……”葛思家应了一声,闭上眼,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光。第一步的“安身”,是约束自己,远离己知的危险源。

接下来的日子,碎玉轩偏殿的淳常在,仿佛变了一个人。

她依旧会对着甄嬛甜甜地叫“姐姐”,笑容依旧带着少女的明媚,但那份“明媚”之下,多了一层不易察觉的疏离和谨慎。她不再像从前那样毫无顾忌地跑跳玩闹,走路变得缓慢而稳当,说话也轻声细语,仿佛生怕惊动了胸腔里那颗脆弱的心脏。太医开的药,再苦也按时喝光,医嘱严格遵守,甜食几乎绝迹,饮食清淡得让采苹都心疼。

她开始“安”于做一个真正的病人。大部分时间歪在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通常是些诗词杂记,原主并不爱看,但她需要了解这个世界),或者做些简单的针线(原主的女红也一般,她正好借此掩饰生疏),安静得像一株缺乏阳光的植物。

但她的眼睛和耳朵,却从未停止工作。甄嬛来探望时,她会看似随意地问起宫中的动向,谁得了赏赐,谁受了训斥,言语间流露着恰到好处的好奇与不谙世事。采苹和其他小宫女太监闲聊时,她会靠在窗边“晒太阳”,默默地记下那些零碎的信息:哪个宫的份例被克扣了,哪个管事太监新得了势,华妃最近心情如何,皇后又赏了谁东西……

她在用自己的方式,重新绘制紫禁城的地图——权力的地图,人心的地图,危险源的地图。

“姐姐,华妃娘娘宫里的欢宜香,听说味道极好,连皇上都夸呢?”一次甄嬛来时,葛思家(方淳意)捧着一碟甄嬛特意带来的、不那么甜腻的茯苓糕,小口吃着,状似天真地问。

甄嬛的笑容淡了些,眼底闪过一丝复杂,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那香金贵,是皇上独独赏给华妃的。我们啊,还是闻闻花香就好。” 她巧妙地避开了欢宜香的秘密,但那份谨慎和忌惮,葛思家看得分明。

**欢宜香……麝香……绝嗣……** 葛思家心里默念着关键词。甄嬛知道!或者说,她至少起了疑心!这证明剧情的大方向没有偏离,也证明甄嬛并非全然信任地将所有秘密都告诉“天真”的淳儿。

这很好。葛思家垂下眼睫,掩去一丝冷然。信任是奢侈品,尤其是在这深宫。她需要的不是甄嬛的全然信任,而是一个相对安全的、不被视为威胁的“位置”。一个体弱多病、安分守己、还有点用的“妹妹”角色,或许比一个天真烂漫却容易惹祸的“玩伴”,更能长久。

她小口咽下茯苓糕,脸上重新扬起属于“淳儿”的、毫无阴霾的笑容:“嗯!姐姐说的对!还是花香好闻!等我再好些,姐姐陪我去御花园看花吧?我慢慢走,不跑跳。” 她适时地表现出对甄嬛的依赖和对医嘱的顺从。

“好。”甄嬛看着眼前少女苍白却努力显得精神的小脸,眼中怜惜更甚,“等你大好了,姐姐陪你去。”

葛思家笑着点头,胸腔里那颗心脏在规律的、带着隐痛的跳动中,传递着一个清晰的信号:活着。

她安于这碎玉轩偏殿的方寸之地,安于这“病弱”的躯壳,安于扮演一个无害的“淳常在”。但在这看似被动蛰伏的“安之”之下,是葛思家清醒的、冰冷的、如同在悬崖峭壁上寻找落脚点般的步步为营。她以“养病”为甲胄,以“天真”为面具,以每一口苦涩的药汁和每一次忍耐的呼吸为代价,笨拙而顽强地,在这深宫的泥沼里,扎下第一根求生的根须。

风暴终会来临。但在那之前,她必须先学会在风雨飘摇中,站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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