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的蝉鸣像绷到极致的细弦，高二七班后门外的香樟叶被晒得卷边。我叼着冰粉勺戳向塑料碗，红糖水在午后阳光里晃出细碎金光，忽然听见「哐当」一声——后门被撞开道缝，藏青色衬衫的衣角一闪而过。
"林老师又在偷嘴。"教导主任的咳嗽声惊得我手一抖，冰粉勺「啪嗒」掉进碗里，红糖水溅上讲台边沿。新来的男人转身时，我看见他后颈的碎发被汗水洇湿，发尾卷成小逗号，落在苍白的后颈上，像宣纸上不小心滴到的墨点。
"兰兰，这是苏砚山老师，北师大数学系毕业的高材生。"教导主任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以后你们搭班带七班。"
塑料碗在讲台上发出轻响。昨天傍晚在罗森便利店，就是这个男人撞翻我装满果冻的购物篮，连句"对不起"都没说就蹲下身捡巧克力，露出后颈那截冷白皮肤。此刻他抱着作业本转身，藏青色衬衫的窄肩被阳光镀上金边，手腕上还沾着道没洗干净的墨迹。
"苏老师好。"我扯出标准的班主任微笑，指尖却掐进掌心。他抬头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瞳孔黑得像嘉陵江的深水，泛着冷冽的光。
"同学们好。"他的声音像冰镇过的梅子酒，清冽里带着点涩，"我是你们的数学老师，苏砚山。"粉笔在黑板上落下，"砚"字的最后一笔拖出细痕，粉笔灰簌簌落在他腕骨，我这才发现他左手腕内侧有颗浅褐色的痣，像粒掉在雪地里的咖啡豆。
前排小吴忽然用手肘戳我腰眼，挤眉弄眼地比划着："老班，你口水要流出来咯！"全班哄笑起来，我抓起花名册拍桌，塑料封面撞上讲台发出脆响："苏老师，这学期咱们班数学平均分要是没上110——"
"悉听尊便。"他转着粉笔看我，指尖的粉笔灰扑簌簌落在讲台上，"不过林老师要是再在课堂上吃冰粉......"
"啷个嘛？"我梗着脖子迎上去，后槽牙咬得发酸。办公室那群婆娘总说我这暴脾气嫁不出去，偏要在这新来的面前落了下风？
他忽然往前半步，雪松味的洗衣液混着薄荷膏的清凉涌进鼻腔。我看见他眼尾微微上挑，像水墨画里勾出的细墨线，喉结在衬衫领口处轻轻滚动："那我就——"
"报告！"后门传来气喘吁吁的喊声，体育委员举着病假条冲进来，"老班，我......"
"进来。"我瞪了小吴一眼，后者赶紧坐首身子。再回头时，苏砚山己经退后半步，指尖的粉笔在黑板上敲出"咚咚"声："我们开始讲课，先看例题一......"
我抓起冰粉碗溜出教室，玻璃门在身后合拢的瞬间，听见他用带点椒盐味的普通话念题："函数f(x)的定义域......"山城的风卷着香樟叶掠过走廊，我忽然想起刚才他凑近时，后颈那截碎发扫过我手背，痒得像有只小蚂蚁爬过。
便利店的冷柜蓝光里，我盯着货架上的草莓果冻发呆。昨天就是在这里，这个苏砚山——不，应该叫砚山？不对，谁和他这么熟——撞翻我的购物篮，捡巧克力时碰掉我手里的冰棒，落在他皮鞋边化成黏糊糊的 puddle。他抬头看我，眼神像在看个闯祸的小孩，却只淡淡说了句："小心地滑。"
"林老师买果冻啊？"收银员小妹笑着扫码，"还是草莓味的？"
"少废话！"我把钱包摔在收银台上，塑料碗里的冰粉晃出涟漪。玻璃门外，苏砚山的身影忽然掠过，他手里提着袋橙子，白衬衫下摆被风吹起，露出后腰一小截皮肤。我赶紧低头翻钱包，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看啥子嘛，不就是块肉！
晚自习的铃声里，我抱着作业本路过数学组办公室。门缝里漏出暖黄的灯光，苏砚山正垂头改作业，钢笔在纸上沙沙作响。他卷着袖子，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腕间的痣在台灯下泛着柔光。我忽然想起下午在教室，他凑近时我闻到的薄荷膏味道，是不是因为常年改作业手腕疼？
"林老师？"
我猛地抬头，正对上他抬起的目光。钢笔尖在纸上洇出小团墨渍，像朵开败的墨莲。
"没、没啥！"我转身就走，作业本在怀里硌得生疼。身后传来椅子滑动的声响，我几乎是小跑着冲进楼梯间，心跳声在耳膜上敲出重鼓——林兰啊林兰，你慌个铲铲！不就是个新来的老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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