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课的铃声像根细针扎破晨雾，我抱着三班的作业本冲进办公室，马尾扫过门框时带起阵风，把窗台上的绿萝叶子吹得簌簌响。苏砚山坐在靠窗的工位上，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钢笔在试卷上划出沙沙的响，腕间的痣随着动作轻颤，像只想要展翅的小蝴蝶。
"林老师早啊！"隔壁桌的张老师端着咖啡笑，"又来查岗啦？"
"查啥子岗！"我白他一眼，眼角余光却瞟向苏砚山——他穿了件藏青色的polo衫，领口露出的锁骨比上次在酒局上更显眼，像两枚浸在牛奶里的青石板。
"王小川的作业。"苏砚山忽然开口，头也不抬，钢笔尖在纸上洇出小团墨渍，"连续三天只写答案，解题过程全空着。"
我把作业本砸在他桌上，塑料封面撞上玻璃镇纸，发出清脆的响："你班李雨桐的作文本，连续三天夹着《霸道总裁爱上我》的书页！昨儿她交上来的周记，里头还夹着男主和女主亲嘴的插图！"
办公室里响起低低的笑声。苏砚山终于抬头，眼尾微微上挑，像水墨画里勾出的细墨线，指尖转着钢笔看我："所以......我们交换改作业？"
钢笔在他指间转出个漂亮的弧度，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他睫毛上，投下扇形的阴影。我这才发现，他左眼角有颗极淡的泪痣，像粒不小心溅上的墨点。
"凭啥子？"我梗着脖子迎上去，后槽牙咬得发酸，"你想趁机挑我班刺儿？"
"不敢。"他忽然轻笑，喉结在领口处滚动，"只是觉得......林老师批改作业时，总爱咬笔杆。"
我下意识松开牙，这才发现嘴里的红笔帽己经被咬出齿印。办公室里的笑声更大了，蓝心从隔壁工位探出头："兰兰，苏老师连你咬笔杆都注意到了，这是啥子？这是关心！"
"关你啥事！"我抄起作业本要砸她，却被苏砚山伸手接住。他的指尖擦过我手背，凉丝丝的，像块浸了薄荷的玉石："交换改作业，互相监督。林老师要是怕了......"
"哪个怕了！"我拍着他桌子站起来，震得他的咖啡杯晃了晃，"换就换！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让我发现你给我班学生穿小鞋......"
"悉听尊便。"他挑眉，忽然从抽屉里拿出袋草莓果冻，放在我面前，"作为交换条件，林老师以后办公室零食分我一半。"
果冻包装袋在阳光下发出沙沙的响，我盯着那抹粉色，想起酒局那晚他帮我收果冻的模样，耳尖忽然发烫："苏砚山，你是不是早就想套路我？"
他没说话，只是转着钢笔笑，眼尾的泪痣在晨光里若隐若现。办公室里的老师开始起哄，张老师吹了声口哨："苏老师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早读课的铃声再次响起时，我抱着苏砚山班的作业本往教室走，蓝心追上来戳我腰眼："兰兰，你没发现吗？苏老师连你喜欢吃草莓果冻都记着，这不是司马昭之心——"
"打住！"我瞪她一眼，却在翻开李雨桐的作业本时，看见扉页上画着个戴眼镜的男生，旁边写着"我的白月光苏老师"。我的笔尖猛地顿住，墨水在纸上洇出小团污渍，像谁在心里泼了盆冷水。
"老班，咋啦？"小吴路过时探头，"哎呀！雨桐居然在作业本上画苏老师！"
教室里顿时炸开了锅。李雨桐红着脸冲上来抢本子，我按住她的手，看着画上那人的眉眼——确实像苏砚山，尤其是眼尾上挑的弧度，和他转钢笔时一模一样。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把本子合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课堂上要专注听讲。苏老师的数学题，可比霸道总裁难多了。"
教室里响起哄笑，李雨桐的脸更红了。我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函数公式，却在转身时看见苏砚山站在教室门口，手里抱着我班的作业本，目光落在李雨桐的本子上。
"林老师，"他走进来，声音带着点椒盐味的戏谑，"你班学生对我评价很高啊。"
"要你管！"我梗着脖子擦黑板，粉笔灰扑簌簌落在肩头，"赶紧去上课，别在这儿晃荡！"
他笑着转身，白衬衫下摆被风吹起，露出后腰一小截皮肤。我忽然想起作业本上的画，耳尖发烫，抓起黑板擦用力过猛，差点砸到小吴头上。
这一整天，我都在和苏砚山班的作业本较劲。王小川的数学题写得龙飞凤舞，解题步骤跳得像川剧变脸，我咬着笔杆在旁边批注："步骤写清楚！不然下次叫你家长！"写完才发现，这话和苏砚山昨天说的一模一样。
傍晚时分，办公室只剩我和苏砚山。他坐在对面改我班的作文，钢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我盯着他卷袖子的动作，看他腕间的痣随着书写轻颤，忽然想起早上李雨桐画的"白月光"，鬼使神差地问："苏砚山，你有没有被学生暗恋过？"
他抬头看我，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林老师这是在查岗？"
"哪个要查你！"我抓起红笔戳他桌子，"就随便问问......"
"有过。"他忽然开口，低头继续改作业，"不过都是小女生的玩笑，当不得真。"
我心里忽然松了口气，却又说不出为什么。窗外的香樟树被夕阳染成金色，他的侧脸在逆光里柔和起来，我看见他嘴角微微上扬，像想起了什么趣事。
"林老师，"他忽然把作业本推过来，"你班王小川的批注......"
我低头看去，只见刚才写的"叫你家长"旁边，多了行小字："林老师别生气，小川说你吃冰粉时像小兽。"
我"啪"地合上本子，瞪着他："苏砚山！你居然看学生批注！"
他轻笑出声，耳尖泛起薄红："不小心看到的。不过......小兽？"
"要你管！"我抓起作业本往包里塞，却在起身时碰倒了他的咖啡杯。褐色的液体泼在他的教案上，我手忙脚乱地抽纸，却不小心按到他的手背。
"没事。"他按住我的手，声音低哑，"教案本来就该更新了。"
我抬头，正对上他半垂的眼睫。夕阳的光透过窗户，在他脸上镀了层金边，我看见他耳尖的红蔓延到脸颊，像晚霞漫过嘉陵江堤。我们的手还交叠在一起，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烫得我心里发慌。
"对......对不起。"我猛地抽回手，抓起包就往外走，"我、我先走了！"
"林兰。"他忽然叫我名字，声音里带着我从没听过的温柔，"明天早上，一起吃早餐？"
我顿住脚步，心跳声在耳膜上敲出重鼓。窗外的蝉鸣忽然变得震耳欲聋，我听见自己说："谁要和你一起吃......"话没说完，却看见他从抽屉里拿出袋草莓果冻，放在我包上。
"赔你的。"他说，眼尾的泪痣在暮色里格外鲜明，"上次酒局的。"
我抓起果冻塞进包里，逃也似的跑出办公室。走廊里的风卷着香樟叶掠过，我摸着包里的果冻，忽然想起他刚才叫我名字的语气，像块化在舌尖的草莓果冻，甜得让人发慌。
原来有些较劲，不过是糖纸外头的辣椒面，舔开了，里面全是化不开的甜。而我和苏砚山的故事，大概从交换作业本的这一刻起，就己经写下了新的篇章——在这个夕阳西沉的傍晚，在他耳尖的晚霞里，在我掌心的红笔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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