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的夜在凌晨两点褪成墨蓝色,九街的霓虹早己熄灭,巷子里的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斑,把青石板路照得像浸在福尔马林里的旧照片。我扒着电线杆子弯下腰,胃里的啤酒混着辣油翻江倒海,喉咙被烧得发苦——刚才在烧烤摊逞强灌下的第三瓶冰啤,此刻正化作酸水往上涌,呛得眼眶发酸。
"兰兰,你还好吧?"蓝心的声音带着笑颤,显然己经半醉,"我就说别和苏老师拼酒嘛......"她的话被蝉鸣切割成碎片,此起彼伏的"知了"声里,我听见身后传来皮鞋踩在石板上的声响,沉稳而急促。
"松手。"忽然有双温热的手握住我手腕,指腹擦过我掌心的月牙印——那是今天拍桌时掐出的痕迹。我晃了晃脑袋,抬头看见苏砚山的白衬衫,肩头蹭着我刚才吐的油渍,像朵开败的红花。他的喉结在领口处滚动,我这才发现他解开了最上面那颗纽扣,露出淡青的锁骨,在路灯下泛着珍珠母的光泽。
"莫碰我......"我嘟囔着甩动手腕,却被他攥得更紧。他另一只手按在我后背,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棉质T恤渗进来,烫得我后腰发麻。"想吐就吐出来。"他的声音带着沙砾感,像是喝过酒的缘故,"别撑着。"
胃里又是一阵翻涌,我再也忍不住,埋头吐在电线杆下的草丛里。苏砚山的手始终按在我背上,轻轻揉着,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我闻到他身上混着的啤酒味、雪松洗衣液,还有若有若无的薄荷膏气息,忽然想起课堂上他凑近时的味道,眼眶更酸了——不是因为难受,是因为这味道让我莫名心安。
"好些了吗?"他等我首起身子,掏出包湿巾撕开,"手伸出来。"
我乖乖伸手,看他低头擦我手背的辣油。他的睫毛很长,下眼睑投出细密的阴影,鼻梁在路灯下划出冷白的弧线。我忽然注意到他耳尖红得透亮,像沾了辣椒油的糯米糍,想起酒局上他喝到第三瓶时,耳尖也是这样红通通的,当时蓝心还调侃说:"苏老师这是喝出高原红了?"
"以后别喝这么急。"他的指尖擦过我虎口,湿巾的清凉混着他的体温,"空腹喝冰啤酒,胃要疼的。"
"要你管......"我梗着脖子反驳,却在抬头时撞上他的目光。他垂眸看我,眼里映着路灯的光,像碎了一湖的星星,里面还浮着些我读不懂的情绪——担忧?无奈?还是......别的什么?
蓝心忽然在旁边笑出眼泪:"苏老师,我们兰兰就这点酒量,你别见笑哈!平时在办公室凶得很,没想到喝多了像只小奶猫......"
"蓝心!"我想瞪她,却觉得天旋地转,踉跄着往前栽,撞进苏砚山怀里。他的手臂立刻圈住我腰,肌肉在衬衫下绷得紧实,像道温暖的围墙。我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喷在我发顶,混着夜露的凉。
"抱歉。"他低声说,却没有松手,"我送你回家吧。"
"我自己能走!"我挣扎着要站稳,却被他扶得更紧。路过巷口的垃圾桶时,我忽然看见他口袋里露出一角粉色包装——是我今天落在桌上的草莓果冻。原来他真的帮我收起来了,这个闷葫芦......
"苏老师对我们老班真好啊。"蓝心在旁边挤眉弄眼,"要不我先打车走,你们慢慢聊?"
"蓝心!你敢——"我的话被夜风卷走,眼睁睁看着她钻进出租车,尾灯在夜色里划出红光,像句没说完的调侃。
巷子里只剩我们两人,蝉鸣忽然变得震耳欲聋。苏砚山的手还搭在我腰上,我能感觉到他指尖微微发颤,像琴弦在夜风里轻颤。"走吧。"他轻声说,搀着我往小区方向走,"你家在哪栋?"
"就前面......"我借着酒劲耍无赖,故意把身子往他身上靠,"苏老师,你耳尖好红哦,是不是喝多了?"
他猛地顿住脚步,我抬头,看见他喉结滚动得更快,像有条小鱼在里面扑腾。"嗯。"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像浸在冰水里的石子,"喝了点。"
"骗人。"我伸手去戳他耳尖,却被他偏头躲开,"你喝啤酒脸都不红,刚才在酒局上喝了三瓶都没事......"
"那是因为......"他忽然闭嘴,喉结又滚了滚。我们路过一盏坏掉的路灯,阴影里,我看见他耳尖的红蔓延到脸颊,像晚霞漫过嘉陵江堤。
"因为什么?"我追着问,却觉得眼皮发沉,酒意涌上来,舌头变得笨重,"苏砚山,你是不是......"
"到了。"他忽然停下,抬头看向小区大门。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门口的石狮子被路灯照得半明半暗,像两个蹲在夜色里的守夜人。
"哦......"我松开拽着他衬衫的手,却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苏砚山伸手扶住我肩膀,指腹按在我锁骨下方,烫得我浑身发麻。"小心。"他说,声音里带着点我从没听过的温柔,像块化在舌尖的草莓果冻。
我仰头看他,路灯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显得格外高大。他的白衬衫上沾着我的呕吐物,袖口也皱巴巴的,却依然挺括得像株雪松。我忽然想起白天在教室,他转着粉笔看我的样子,眼尾微挑,像水墨画里勾出的细墨线。
"苏砚山。"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醉意的软糯,"你是不是......讨厌我?"
他猛地低头,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我看不清他的眼神。过了很久,久到巷口的野猫都跳上了围墙,他才轻声说:"不是。"
"那你为什么......"我想问他为什么总对我冷着脸,为什么在便利店不道歉,为什么今天在酒局上又对我这么好,但舌头像打了结,怎么也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回去吧。"他松开手,退后半步,"明天还要上课。"
我看着他转身,白衬衫在夜风里轻轻扬起,露出后腰一小截皮肤。忽然想起暴雨那天躲雨时,他把伞往我这边倾,自己半边身子浸在雨里,衬衫也是这样透出肩胛骨的形状。我心里忽然涌起股冲动,伸手拽住他手腕:"苏砚山,你......"
他转身时,我没站稳,又撞进他怀里。这次他没有躲开,手臂稳稳地圈住我,下巴抵在我发顶,轻声说:"林兰,你醉了。"
这是他第一次叫我名字,带着点椒盐味的普通话,尾音轻轻上扬,像在喊一只贪嘴的小兽。我鼻子发酸,忽然想哭——原来他早就知道我的名字,从看见我叼着冰粉勺的第一眼开始。
"我没醉......"我闷在他怀里说,闻到他胸前的辣油味,忽然笑了,"苏砚山,你衬衫脏了。"
"嗯。"他的声音震动着胸腔,"回去洗。"
"我帮你洗吧。"话一出口我就想咬掉舌头,酒劲果然让人失了分寸。但他没有推开我,反而轻轻拍了拍我后背,像在哄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好,下次。"
下次。这个词在夜色里晃啊晃,像串挂在檐下的红灯笼,暖得让人想掉眼泪。我松开手,从包里摸出草莓果冻,塞给他:"给你。"
他愣住,看着我手里的果冻,喉结又滚了滚:"干嘛?"
"赔你昨天的冰棒。"我打了个酒嗝,"虽然你没说对不起,但......我原谅你了。"
他忽然笑了,唇角扬起我熟悉的小弧度,眼尾的红在夜色里格外鲜明:"好。"
我看着他接过果冻,塞进裤兜,包装袋发出沙沙的响声。然后他伸手替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指尖划过我耳后,轻声说:"上去吧,我看着你进去。"
我一步三回头地往小区里走,走到单元门口时,听见他在身后说:"林兰。"
我转身,看见他站在路灯下,白衬衫被夜露洇得发透,却依然笔挺。他抬手摸了摸耳尖,说:"以后想喝酒......叫上我。"
我愣住,看着他转身离开,背影逐渐消失在巷子尽头。夜风卷着片香樟叶落在我脚边,我又忽然想起酒局上他替我挡下张老师的劝酒,说"林老师胃不好"时的眼神——那不是讽刺,是真的在担心我。
回到家,我趴在床上,闻着自己身上混着的雪松味和酒气,忽然笑了。床头柜上的闹钟显示凌晨两点半,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停了,只剩下嘉陵江的涛声,像谁在低声诉说着夜的秘密。
我摸出手机,给蓝心发消息:"我好像......有点喜欢那个闷葫芦了。"
很快收到回复:"早就看出来了,你俩这是辣椒配红糖,越呛越甜!"
我笑着把手机扔到一边,翻了个身,看见枕头边掉出包湿巾——是苏砚山刚才给我擦手的那包。我拿起湿巾,闻见上面淡淡的雪松味,忽然想起他擦我手背时的专注神情,指尖的温度仿佛还留在皮肤上。
原来有些相遇,从一开始就带着命中注定的甜,哪怕裹着辣椒的辛辣,也让人忍不住想多尝几口。而我和苏砚山的故事,大概才刚刚开始——在这个醉醺醺的凌晨,在他耳尖的晚霞里,在我掌心的月牙印中。
窗外,山城的黎明正在慢慢浸透黑夜,像谁在墨蓝色的宣纸上滴了滴橙红的颜料。我抱着湿巾笑了,心里有颗种子正在悄悄发芽,带着雪松的香,草莓的甜,和一点点啤酒的微醺。苏砚山,你这个闷葫芦,下次喝酒,我要连本带利讨回来——还有你藏在眼神里的那些话,我迟早要听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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