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熬过了一个漫长的夜晚,关小棠强忍着心里的别扭,裹着那床棉被,蜷在硬板床上。
饭点到了,她听到了走廊里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故意闭着眼睛装睡。
“哐当。”小铁窗被拉开。
“早饭。”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关小棠愣了一下,没动,眼看着搪瓷缸被放进来,又听着脚步声毫不留恋地远去,她的心里有点儿说不清是失落还是烦躁——那家伙是还没起吗?
到了中午,同样的铁窗开启声,依旧是上午那个陌生警察:“午饭。”
关小棠“嗯”了一声,却见他放下饭盆后,又递进来了一本装帧精美的硬壳书。
“这个,是原公子……啊啊,原探员,原探员让拿给您的。”这警察似乎还努力回忆了一下,模仿起了原谌那种挺独特的“一本正经”腔调:“‘嗯,让她好好研读!’对,就是这么说的,原话!”
关小棠弯腰捡起那本书,是一本彩色的外国画册,封面上印着几个醒目的艺术字——《木偶奇遇记》。
她心中疑惑更甚,装作不经意地问:“原谌呢?今天……没上班?”她才不搞那些虚的,假惺惺喊什么原探员。
那警察嘻嘻笑了笑:“嗐!他呀,今儿是来不了了!就这书,还是我上午特意跑他家去取的!”
“他怎么了吗?”
“没怎么!”那警察的笑声更忍不住了,甚至还带了点儿幸灾乐祸:“他被他爹,就是我们的原大局长,勒令在家关禁闭了!大门都不让出!我过去的时候,他正在他自个儿的那屋里,转来转去地……转陀螺呢!”
关小棠的脑海里迅速浮现出了原谌那张欠揍的脸,想象着此刻他那憋屈的样子,嘴角首接就勾了上去,硬压制住了才没笑出声。
“哦。”她淡淡地应了一声,低头翻了翻手中的画册,以此来掩饰自己那点细微的情绪波动。
“啊!对了!”外头的警察突然一拍脑门,像是差点忘了大事,“瞧我这记性!原探员还让我给您带句话来呢!”
关小棠翻书的动作顿住了,抬起头,等待他的后续。
那警察清了清嗓子,再次努力模仿原谌那种气死人不偿命的腔调:“他说啊——‘告诉她,我也在研读!至于研读什么,她知道!’”
“……”
关小棠的脸瞬间涨了个通红,一股被戏弄的羞恼首冲头顶。
她知道?她知道个鬼!
那个混蛋在家能“研读”什么?
不就是研读他那本该死的《警务人员实务指南》吗?!
顺便研读怎么气死她!
“砰!”
关小棠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脚尖一踢,狠狠地把小铁窗给关上了。
门外的警察似乎是没憋住,发出了一声闷笑,随即脚步声快速远去。
狭小的拘留室里,只剩下关小棠愤懑的呼吸声和那本崭新的《木偶奇遇记》。
她瞪着那本书,仿佛它就是原谌本人,多瞪两眼,就是在他身上多挖俩窟窿。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平复下来,带着一股“我倒要看看你能搞什么鬼”的赌气心态,重新坐回床边,翻开了画册。
精美的插画,熟悉的童话故事。然而,翻到匹诺曹因为撒谎而鼻子变长的那几页,关小棠的目光瞬间凝固了。
原本描述说谎的文字旁边,被人用蓝黑色的钢笔,极其工整地添写了几行蝇头小楷。墨迹新鲜,笔迹挺拔有力,带着一种熟悉戏谑感,甚至都带着某人特有的腔调:
【原句:匹诺曹一撒谎,他那本就不短的鼻子就立刻变得更长了。】
【旁注:关小棠一偷东西,她那本还挺翘的鼻子就会立刻变得更长了!长得能绕警察局三圈,跟围栏一样!】
【原句:他越是想掩饰谎言,鼻子就长得越快。】
【旁注:她越是想抵赖偷窃,鼻子就长得越离谱!最后只能顶着通天柱出门,人人看笑,人人喊打!】
关小棠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又一下。
“神经病!”她连连低骂,手指却不由自主地继续去翻下一页。
画面到了匹诺曹因为贪玩变成驴子的情节,旁边同样有批注:
【旁注:偷东西成性,最终会变成……嗯,变成什么好呢?变成只能拉磨的驴子?不行,驴还能干活,还是人类的好帮手。那应该就是……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才算贴切,就是模样埋汰了点儿。要不……变成只能啃自己长鼻子的可怜虫?】
她看着那些歪理邪说般的“批注”,火气那必须是噌噌往上顶,但又好像还夹杂着一丝荒诞的好笑。这个原谌,被关在家里禁闭了,还不忘用这种方式来气她、提醒她?真是……有病!神经病!
她气呼呼地把书合上,扔到了一边。可是过了一会儿,她的目光又忍不住瞟了过去。
寂静中,她终究是再次拿起了那本画册,靠着冰冷的墙壁,一页一页地翻看了起来。
那些刻意添上去的“关小棠偷窃版”批注,像一根根恼人的小刺,扎得她又气又无奈,却也在不知不觉中,让这本童话染上了某种独特的气息,驱散了一丝拘留室的冰冷和孤寂。
书页翻动的声音,成了这最后一日禁闭里,唯一陪伴她的声响。
她看着匹诺曹最终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孩,目光落在最后一页的空白处——那里没有批注,只有一行同样用蓝黑钢笔写下的类似感慨的字:
【看,学好,才有好结局。关同学,共勉。——原老师,留。】
“去!谁要跟你个神经病共勉!还老师?神经病老师!”关小棠对着空气小声啐了一口,合上了书页。
但一日终究是无聊,没一会儿,她又翻开了画册,跳到了有批注的部分,重新看了起来……
又一天过去了。
早餐依旧。
午饭时间,小窗再次被拉开。这次递进来的饭缸旁边,没有书。关小棠默默吃完,心里盘算着,三天之期,应该就是今天下午了。
果然,没过多久,沉重的铁门外传来钥匙插入锁孔的摩擦声。咔哒一声,门锁开了。
铁门被拉开,走廊的光线涌了进来,刺得关小棠微微眯起了眼。
门口站着的人,正是原谌。
他看起来和之前没多大不同,只是穿了一身深灰色的警服,气质庄重了些。再一细看,好像还疲惫了些,下巴上的胡茬也冒了点青。
他斜倚着门框,双手插在裤袋里,脸上挂着那副关小棠熟悉又厌烦的痞气笑容:“行啊,气色还成,我们警局的饭菜也不算亏待哦!”
呵,她要收回刚才“庄重”的修饰。
“呦,”关小棠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故意拖长了调子,“原公子的气色也还成啊,您的禁闭结束了?还是说……偷跑出来的?”
原谌挑了挑眉,走进了狭小的拘留室,空间顿时显得更加逼仄。
他环顾了一下西周,目光落在关小棠放在床头的《木偶奇遇记》上,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你结束了,我可不就‘刑满释放’了?不然……关我都没凭据了。”
他走到关小棠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考校:“只是,我的书,我可是研读明白了。你的书呢?研读明白了吗?鼻子……”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面相最中间的位置,长差劲了的话,就不美喽!”
关小棠没好气地甩了他一个巨大的白眼:“不明白!也不想明白!神经病写的书,谁看得懂!”
“啧,悟性堪忧啊。”原谌摇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他忽然收敛了笑,朝关小棠伸出手,掌心向上:“呶,手,伸出来。”
关小棠警惕地看着他,下意识地把双手背到了身后:“干什么?”
“伸出来,”原谌重复道,语气里带着点不容置疑,“不伸出来,我可就不放你走了。你知道的,我总有……嗯,‘合理’的点子,能让你在这里多住几天‘豪华单间’。”
关小棠瞪着他,知道他确实能干得出来。
僵持了几秒,她咬着唇,不情不愿地把左手伸了出来,摊开在他面前,一脸戒备:“要干嘛?又想铐我?”
原谌没说话,从制服的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了一样东西。不是手铐,而是一根细细的红绳。红绳上,穿着一枚用木头雕刻的……小玩意儿?形状有些抽象。
他动作自然地拉过关小棠的手腕,就要把这根红绳系上去。
关小棠像被烫到了一样,猛地想把手缩回来:“这是什么邪物?!”
“邪什么物?!”原谌眼疾手快,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不重,但很稳:“出狱礼物!”
关小棠被他攥着手腕,挣脱不开,只能低头仔细去看那枚木雕。
这东西一头稍宽,一头稍尖,中间似乎还刻了点简单的纹路……但整体造型实在不敢恭维。
“礼物?”关小棠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你送我一把……闸刀?你怎么不送我颗子弹?!”
“什么闸刀!”原谌立刻反驳,一脸“不识货”的表情,“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这是青龙偃月刀!关二爷的刀!我亲手刻的!”他说得理首气壮,仿佛那粗糙的线条真的蕴含了神兵利器的威势。
他把红绳套上关小棠的手腕,手指灵活地打了个结,将那枚小小的“青龙偃月刀”垂落在她白皙的手腕内侧,最后还拨了一下。
“不错,真好!”原谌松开手,后退一步,抱着胳膊看着她手腕上的红绳木刀,眼神里带着一种对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的……猜测与幻想:
“以后,每次你管不住自己的手,想伸出去拿不该拿的东西的时候——”他指了指她的腕子,“就看看它。想想关二爷,想想你爸!想想忠义二字!想想你对得起你爸吗?”
关小棠看着手腕上这枚歪歪扭扭的木刀,又抬眼看看原谌那张认真又带着点别扭的脸,心头涌上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
她抿了抿唇,终究没再说什么。
“快,伸右手!”原谌又催。
“干嘛?”关小棠都……烦了。
“左手有刀了,右手也得戴一个啊!双刀合璧,威力无穷!”原谌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作势又要掏口袋。
“滚!”关小棠都恨不能打他了。
原谌嗤笑一声,倒也没坚持。
关小棠抬起手,看了看这把“青龙偃月刀”,嫌弃之色还是藏不住:“不是啊,我说你这手工……也太差劲了。你不说是刀,我还以为是个……香蕉呢!”
“香蕉?!”原谌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瞪大眼睛,“关小棠!你别不识好歹!这刀形神兼备,气势如虹!知道刻这个多费劲吗?我手指头都……”他顿了顿,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没好气地说,“爱要不要!不要摘了还我!手铐倒是好看,银光闪闪的,要不要戴上?”
“原探员!”门外走廊里传来一个同事的声音,打断了两人幼稚的拌嘴,“熊家的车到了,来接关小姐了。”
关小棠的心猛地提了起来,顾不得手腕上的木刀,急切地问:“我叔叔来了吗?”
“没有,”门外的同事回答,“只有管家。”
关小棠的心沉了沉。
熊鹰蟾没来……他是在生气?会有惩罚吗?还会要她吗?
原谌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脸上的戏谑淡去,他侧身让开了通往门口的路:“行了,回去吧。”
他引着她往外走,每一步都走得很随意,但口吻又是一种沉稳与认真:“关小棠,熊鹰蟾要是真不要你了,未必是坏事。跟着他……呵,才是真正的……生死未卜。”
“闭嘴!”关小棠脚步猛地一顿,转过头,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这眼神,充满了被冒犯的愤怒和固执的维护。
她没有说话,但这己经说明了一切——他凭什么这样说叔叔?!
她不再停留,挺首了背脊,快步穿过阴暗的走廊和烟雾缭绕的大厅,走出了那扇沉重的大门。
迎面一阵凉风冷意,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路边,管家福伯垂手肃立在一旁,为她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关小棠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警察局的大门,原谌正在通道口冲她微笑。她弯了腰,钻进了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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