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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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上课

 

原谌拖着关小棠,走在通往拘留区的昏暗走廊里,西下无人,只有脚步声在空荡中回响。

关小棠瞪着眼睛,通红通红,一首盯着他。就在刚拐过一个无人的转角时,她猛地停住脚步,用尽全身力气向后狠狠一拽链条。

原谌猝不及防,被拽得身体一晃,关小棠伸过脑袋,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幼狼,“咔叽”一口,狠狠地咬在了他在衬衫袖口外的小臂。

“唔!”原谌身体瞬间绷紧,倒抽了一口凉气,疼是真疼,但他硬是没叫出声。

他低下头,震惊地看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孩——她死死咬住他的手臂,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燃烧着愤怒和一种破罐破摔的凶狠,像是两颗淬了火的琉璃。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关小棠又猛地松开口,后退了一步,急促地喘了两口,扫了眼原谌小臂上那圈清晰的牙印,又挑眼看向了他震惊的脸。嘴角噙笑,她这眼神里挑着的都是挑衅的光:“怎么样啊,原探员?反正是袭警,罪名都一样!看看,要加刑期不?”

原谌眨了眨眼睛,没有暴怒,反而扯开嘴角,露出一抹带着痛楚却又异常古怪的笑容。

“好,我瞅瞅!”他低头瞧了瞧,还伸出另一只手,用力抹掉手臂上沾着的湿痕,仔细看了看牙印深处,甚至还活动了一下被咬的手臂,确认骨头有没有事。

“行吧,没咬断骨头,也没大出血,不算重伤。”他抬起头,重新看向关小棠,笑了笑,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袭警罪名成立,但情节嘛……尚可。刑期不加了,还是三天!”说完,他不再看她,拽着链条的手又用了一把力,几乎是拖着关小棠继续往前走,“走吧!禁闭室等着你呢!”

关小棠被拽得一个踉跄,手腕上被铐住的地方传来尖锐的疼痛,她恨恨地瞪着原谌的背影,却也只能被他拖着走。

走廊拐过一个弯,前方靠墙的位置,光线似乎明亮了一些。那里设着一个简陋的神龛,红漆斑驳的木台上,供奉着一尊彩绘泥塑的关公像。

关公手持青龙偃月刀,长髯垂胸,丹凤眼微睁,不怒自威。

神龛前放着一个小小的铜香炉,里面插着几根燃尽的香脚,旁边还放着一小包未拆封的线香,空气里残留着淡淡的檀香气息。

关小棠猛地钉在了原地,死死盯着那尊关公像,眼神里刚才的凶狠和愤怒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虔诚的复杂情绪。

“怎么了?走不动了?”原谌不耐烦地拽了拽链子。

关小棠没理他,目光紧紧锁在关公像上,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我要上香!”

“上香?”原谌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关公像,挑了挑眉,有些意外:“不是,你一个刚偷完东西又袭警的犯罪分子,见关二爷不心虚,还公然挑衅?不怕他老人家一刀劈了你?”

关小棠转过头,眼神异常坚定地看着原谌,一字一句地说:“他是我爸,我要上香!”

“什么?”原谌这次是真愣住了,怀疑自己听错了。

关小棠深吸一口气,仿佛在汲取某种力量,继续说道:“我妈说的。我俩遭难之后,我差点死了!是我妈抱着我,在关帝庙里跪了一天一夜,求关老爷……后来我……我就活下来了。我妈就跟我说,我的命,有一半是关老爷给续上的。他就是我爸!我还跟了他的姓!”

她的语气异常认真,没有半分玩笑或狡辩的意思,反而透着一种深藏的孺慕之情。

原谌看着她的眼睛,又看看那尊威严的关公像,脸上的戏谑渐渐敛了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神情。

他沉默了几秒,忽然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钥匙,“咔哒”一声,解开了自己和关小棠手腕相连的手铐。

冰冷的金属环从腕上脱落,关小棠有些错愕地看着他。

原谌指了指她手腕上被铐出的红痕,又指了指神龛,语气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这副手铐要是让你‘爸’看见了,怕是要把你逐出族谱了。”

他走到一边,从神龛旁拿起那包新线香,抽出三支递给她,“去上吧。”

关小棠愣了愣,原谌又催她:“拿着呀,这不你爸吗?”

关小棠接过香,走到了神龛前。

她笨拙地用旁边供着的火柴点燃线香,青烟袅袅升起。

她双手持香,对着关公像,极其郑重地拜了三拜,然后将香小心翼翼地插进香炉里,然后又退回两步,跪在地上,深深地磕了三个头。

整个过程,她的表情庄重而认真,是确实在进行一项无比神圣的仪式。

原谌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完成这一切。

待她起身退开,他也走上了前,同样抽出三支香点燃。

他拜的动作没有关小棠那么虔诚,但也带着一份肃穆。

上完香,他回头,看着站在一旁的关小棠,脸上又挂起了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感情都是你爸天天在保佑我呢?难怪每次抓人运气都特别好。”

关小棠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巨大的白眼,懒得接话。

原谌也不以为意,重新拿起手铐,这次没再铐上她,只是虚虚地抓住她的胳膊肘:“走吧,关小姐,去见见你的临时新家。”

他们继续往关押区深处走,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关小棠的耳中:

“关二爷,忠义无双,光明磊落。你既然自称是他的女儿——”他顿了顿,侧头看了她一眼,是审视也是惋惜,“却干着偷鸡摸狗、被抓了还死不认账、甚至咬人袭警的勾当?自己想想,对得起你爸吗?”

关小棠身体微微一僵,咬着下唇,被他半推半引地带到了走廊尽头的一间单人拘留室门口。

铁门打开,里面只有一张硬板床,一把椅子,一个便桶,光线昏暗。

原谌推了她一把:“进去吧。三天,好好反省。”说完,“哐当”一声,沉重的铁门在她身后关上。

拘留室里瞬间只剩下关小棠一个人,冰冷的墙壁,冰冷的铁门,冰冷的空气。

她慢慢地走到那张硬板床边坐下,双手抱住膝盖,把脸埋了进去。

白天所有的惊涛骇浪——被当众揭穿的羞耻、被拖拽的疼痛、咬人时的疯狂、见到关公像时的脆弱、以及此刻被囚禁的冰冷绝望——如同潮水般涌来,将她彻底淹没。

然而这些都比不上……熊鹰蟾。

他是不是气坏了?

他会不会……不要她了?

时间在冰冷的寂静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拘留室铁门下方的小窗口被拉开,一个搪瓷饭缸和一双筷子被塞了进来,里面是简单的米饭和一点青菜。

“吃饭。”是原谌的声音,没什么温度。

关小棠没动。

过了一会儿,他声音又传来:“把饭端过去,我还有东西没塞完呢!”

“什么呀,我不要!”关小棠根本不想过去。

他就催,还命令口吻:“快!”

关小棠无奈,气冲冲过来,捞过碗筷,丢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搭把手,接一下!”又有一包东西被塞了好几回,才从小窗口硬塞进来了一点儿。

关小棠伸头一看,是一床被捆得很扎实的干净棉被:“我不要,你带回去吧!”

“胡扯,我这都塞一半了,怎么带回去?快点儿,在里头拽一下!”关小棠无奈,只能用力把棉被拽了进来。

“这就对了嘛,晚上冷。”原谌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依旧平淡。

关小棠看着那床被子,又看看椅子上的饭缸,闷声又闷气:“原少爷,我用不着你假好心!”

门外安静了一下,传来一声低低的哼笑:“随你怎么想,饿死、冻死都是你自己的,别人又替你担不了。”

说完,脚步声渐渐远去。

第二天一早,小窗口再次被拉开,早饭送了进来。

关小棠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勉强拿起了筷子。

她刚吃了一口,就发现原谌并没有像昨天送晚饭那样放下东西就走,小窗口也没关,他高大的身影就堵在外面,光线被他遮去了一大半。

关小棠瞬间觉得空气也被他吞噬了一大半,放下筷子:“你怎么不走?”

原谌的声音隔着铁门传来,带着点理所当然:“你吃,我等着。你吃完了,我还有事儿呢。”

“你等在这儿,我吃不下!”关小棠有些恼火。

“哦。”原谌应了一声,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是真走了。

关小棠松了口气,勉强把早饭吃完。

然而,仅仅过了约莫半个小时,铁门外的脚步声又回来了。

小窗口被拉开,原谌的脸出现在了那里。

“你又来干什么?”关小棠没好气,甚至还无语:“还趴地上,你要看什么?”

原谌没说话,手伸进来,却不是送东西,而是晃了晃手里的一本线装书,书页泛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知道这是什么吗?”他把书又抽了回去,把脸又露了回来,带着一种“传道授业解惑”般的正经表情。当然,这是他自认为的,在关小棠看来,这就是标准的一张欠揍脸。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不想知道也得知道!”

他把早早准备好的椅子拖了过来,坐下,翘好二郎腿,洪亮着声音宣布道:“上课!关小棠同学,现在是今天的第一课,你竖起耳朵好好听!”

“什么玩意儿?”关小棠一愣。

他朗朗的声音己经在铁门之外漫开:“在偷盗这个博大精深的领域里,有一种行为,虽然法理难容,”他故意顿了顿,加重语气,“但情理上,却值得商榷!甚至……能获得某些人的谅解!”

关小棠皱紧眉头,她还没缓过神。

“那就是——劫富济贫!”原谌的声音抑扬顿挫,像在说书,“劫谁?就劫你叔叔熊鹰蟾那样的!富得流油,为富不仁,还专发国难财的!济谁?济那些吃了上顿没下顿、卖儿卖女的穷苦大众!”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了“盗亦有道”,什么梁山好汉,什么绿关规矩,什么替天行道……

关小棠听得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只觉得荒谬绝伦。

她猛地捂住耳朵,背过了身:“闭嘴!神经病!谁要听你胡说八道!”

原谌的声音在门外停顿了一下,合上书站起身:“行吧,不听拉倒!人家盗圣给你们门派定下来的规矩,你不遵守,你就是欺师灭祖!偷东西,你对不起你爸;不遵守‘盗亦有道’的规矩,你对不起你师傅!你对得起谁啊?对得起熊鹰蟾?熊鹰蟾靠你偷东西养活?你自己好好琢磨吧!”

他走了,但是到了中午的饭点儿,他又来了。

放下饭缸,依旧没走。

还是像上午那样,又掏出了一本书,这回还刻意把封面对准小窗口,目的让她看清书名,封面上是三个端正的楷体大字——《不偷盗》。

“现在,上第二堂课!”原谌清了清嗓子,还庄重了,都没跷二郎腿,甚至带着点佛门弟子的肃穆感,“这本,可是佛家经典!教你如何戒除贪嗔痴,远离偷盗,清净身心!”

说完,他也不管关小棠的反应,又开始抑扬顿挫地朗诵了起来:“……若复有人,偷盗他物,乃至一钱……当堕无间地狱……千万亿劫,求出无期……”

那嗡嗡的、带着刻意模仿的诵经声,如同魔音灌耳,穿透铁门,钻进关小棠的耳朵里。

她气得把被子蒙在头上,但那声音依旧顽强地钻进来。

好不容易熬到他念完一段经文离开,关小棠才如蒙大赦。

然而没清净多会儿,晚饭时间又到了。

饭缸送进来,关小棠己经有点麻木了。她甚至提前捂住了耳朵,等着那“第三堂课”的开场白。

果然,原谌的身影又堵在了小窗口。他再次掏出了一本书,这次书的封面很新,印着几个清晰的大字:《警务人员实务指南》。

“这本,”他煞有介事地说,“就不能给你念了。这可是我们警察吃饭的家伙,内部机密!”

他故意在外头,把书面拍得啪啪响:“我得拿回去,好好钻研,琢磨透彻!”

他低身探出脸,对着里面一脸生无可恋的关小棠,露出了一个极其灿烂笑容:

“等我钻研透了,”他拖长了调子,每个字都咬得清清楚楚,“以后啊——天天抓你!”

说完,他拿着那本《警务人员实务指南》,心满意足地吹了声口哨,脚步轻快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关小棠盯着那扇冰冷的铁门,一时间差点背过气去。她恨恨地踢了一脚铁床,跳上去躺下,蒙上了被子。原是想隔绝,想安静,却忽然想起这床被子就是原谌送进来的。

她赶紧又跳下了床,指着被子破口大骂:“原谌,你到底什么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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