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的咸腥混合着汗酸与石粉的苦涩，沉甸甸地压在鼻腔深处。罗格镇监狱采石场，一个被掏空了山腹的巨大岩窟，像某个远古巨兽的脏腑，在昏暗与潮湿中喘息。头顶是嶙峋如獠牙的岩顶，人工开凿的巨大裂隙透下几缕惨淡天光，粉尘在光柱中狂乱飞舞。脚下是永远浸泡着冰冷海水的碎石地，深可没踝，每走一步都带起粘稠的哗啦声，寒气顺着裤管毒蛇般往上钻。空气里回荡着单调而震耳的噪音：铁锤砸凿岩壁的闷响、铁镐与顽石碰撞的刺耳刮擦、巨大轮锯切割条石的尖锐哀鸣、还有锁链拖过地面的哗哗声，像是巨兽永不歇息的肠道蠕动。
编号K317的李默，站在矿坑深处一块半浸在浑浊脏水中的巨大花岗岩条之前。监工是个瘦得像竹竿、眼神却阴鸷如秃鹫的“刀锋”莫里。他背着手，干瘪的嘴唇咧开，露出满嘴的黑黄板牙：“新垃圾？斯摩格大人特别‘关照’过的？”
他脚上的尖头皮鞋碾着水下尖锐的碎石：“十块！半人高的标准条石！今天凿不出…晚上你就去‘海蜗牛号’的水舱醒醒脑子！”他伸手指了指岩窟高处一个悬挑出的锈蚀金属平台，上面隐约可见一个浸泡在绿苔污水中的巨大封闭铁桶，隐隐有铁链碰撞声和凄厉非人的惨嚎从桶身缝隙透出，在岩壁间反复回荡。
李默喉咙动了动，咽下的只有石粉的干涩。他没有去看那令人心悸的“海蜗牛号”，目光落在沉重的破石锤上。锤柄油腻冰冷，裹着前人的血肉气息。
【见闻色霸气：Lv0（感知应力点薄弱位置）】
这行微弱的幽光在意识边缘顽固地闪烁，昨夜巴特那颗撞裂的头骨似乎还残留着脑浆破裂的幻音和腥气。
干活！
双手握住锤柄，深吸一口气。混杂着石屑的空气像砂纸刮过喉咙。抬起沉重的锤子，对准岩石中部一个自然存在的浅坑砸下！
哐！
火星西溅！反震的力道沿着粗糙的木柄凶狠地撞入虎口和臂骨，震得他臂膀发麻，眼前金星乱冒。巨大的岩石纹丝不动，只留下一个浅白的小印记。
这就是监狱的“活”。纯粹用血肉消磨矿石。
再来！
汗水迅速浸透破旧的囚衣，混着泥浆贴在身上，冰冷刺骨。每一次举起重锤都需要耗尽刚刚喘过的那口气。腰臂酸痛在累积，虎口开始磨破皮，血丝渗出，粘在湿漉漉的木柄上，再被汗水和脏水洇开成更深的暗红。
【见闻色Lv0】像幽暗水底的萤火，偶尔挣扎着亮一下。当锤头即将落下的瞬间，意念会下意识地扫过预定的落点。但粗糙的岩石并非巴特手臂，巨大的、单一的材质本身似乎就构成了完美的防御，那种微妙的“空浮感”或“迟滞感”隐匿得极深，如同石海深处凝固的死寂。
第十锤砸下。
噗嗤——！
一小片锋利的石屑像弹片一样崩开，瞬间在他右边颈动脉旁割出一道细长的血口！
火辣辣的痛感瞬间蔓延！
痛！
身体因剧痛与疲惫而趔趄，单膝重重砸进冰冷的污水中，激起一片浑浊的浪花。他大口喘息，胸腔像风箱般起伏，吸进来的却全是刺鼻的石粉和铁腥味。
“废物！才几下就不行了？”尖利的嗤笑声传来。一个塌鼻梁三角眼的囚犯抱臂站在稍远处干燥的石台上，满脸幸灾乐祸的鄙夷，正是“耗子”莱克。“就这软骨头，还敢得罪‘碎骨’？海蜗牛等着你呢！”他用夸张的口型对着李默无声地说了几个字，又指了指上面那个悬挂的铁桶监牢。
李默撑着膝盖，费力地抬起头。冰冷的脏水沿着头发和囚服往下滴淌。汗水刺激着颈侧的伤口，阵阵抽痛。视线扫过莱克那张令人作呕的脸，没有回应，只是慢慢撑着膝盖，试图站起来。手臂像灌满了铅。他看向旁边。
巴特！
就在同一条矿脉下游不足十米处。这家伙光头上缠着厚厚的渗血绷带，只露出的那只独眼布满血丝，眼神如同淬了剧毒的匕首，死死地、毫不掩饰地钉在李默身上。他赤裸的上半身肌肉虬结如花岗岩，青筋在皮肤下如盘绕的毒蛇般蠕动，每一次挥动巨大的石锤，都发出沉闷的破风声。他面前的岩石，早己被他那狂暴的力量锤裂剥落，脚边堆着西五块巨大的、断裂痕迹极其狰狞的石材断面。
李默的目光凝在巴特左手紧握的石锤上——那锤柄的末端，被粗陋地磨出了几道锋锐的边棱！每一次扬起时，那磨尖的棱边都在昏暗光线下，反射出一瞬阴冷的寒芒！那绝非单纯的工具！那是凶器！蓄势待发！
巴特看到李默盯着他的手锤，那露出的独眼中掠过一丝残酷的快意。他咧嘴一笑，无声地用口型比划：“我的锤子，渴了…垃圾！”
冰冷刺骨的威胁感如同实质的针，扎在李默的颈侧伤口上。他几乎能听到巴特沉重的呼吸和胸腔里如同引擎般的低沉咆哮，闻到那股混合汗臭与血腥的野兽气息。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
李默闭上眼，强迫自己将昨夜那极其短暂却又无比真实的掌控感在脑海中重放：意念凝聚，锁定巴特手臂上那处旧伤应力点的一瞬间！那微妙的迟滞！那致命的力量中断！
再睁开眼，目光落回自己的破石锤上。锤头粗糙，锤柄厚重。然后，落在那块巍然不动的巨大条石上。
应力点…哪里才是石头本身的“应力点”？它的“旧伤”在哪里？
他摒弃了锤打岩石中央那个浅坑的念头，拖着沉重疲软的身体，绕着这块两人高的条石缓缓转了一圈，手指在冰冷湿滑的石面上摸索，掌心磨破的伤口被碎石砂砾硌得生疼。他仔细辨认着石头的纹理走向，寻找着水线冲刷的自然纹路，或者可能存在的内部隐性裂隙的蛛丝马迹。
最终，他的手指停在条石靠近底部、靠近另一块堆叠岩石的连接凹陷处。凹陷很深，阴暗潮湿，覆盖着厚厚的绿苔和水垢。指尖剥开湿滑的苔藓，仔细触摸着下面粗糙的石面纹理。
就在凹陷最深处，手指突然感受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周围坚实的、更类似轻微“沙化”的触感？非常非常轻微，如果不是刻意寻找和感知，根本无法察觉。这是海浪侵蚀的结果？还是亿万年前地壳运动中，内部晶体排列的微小缺陷？不知道。
但那一丝极其微弱的不稳定感，被【Lv0】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信号！
李默猛地吸了一口带着石粉的气。双手再次紧紧握住破石锤油腻的柄。
退后一步，扎稳下盘（即使双腿在微微颤抖）。他没有追求挥动的高度，而是凝聚全身所剩无几的气力和精神，所有的意念都死死“钉”在刚才触摸到的那个细小凹陷、那点微不可查的“沙化”区域！
身体带动沉重的铁锤，不是猛砸，更像是全力下劈！
锤头在昏暗光线下划出一道暗沉的弧线！
落点：锁定！意念强化锁定！
就在锤头距离石面不足半米，力道己完全释放，落点几乎无法更改的瞬间——
一股强烈的、熟悉的干扰感如同阴云般扑来！
李默甚至不用抬眼！【Lv0】那微弱如蜘蛛丝的感知在求生欲驱使下应激扩散！捕捉到了右后方那股带着恶意与嘲弄的气息瞬间逼近！一道细小的破风声急速刺向他的后心！
是耗子莱克！他瞅准李默全力下锤难以收力的关键一刻，在远处踢起了一块半个拳头大小、棱角分明的碎石！阴狠毒辣！
躲？来不及！锤势也无法收回！
千钧一发！
李默的瞳孔因危机而骤然收缩到极致！
他强压下身体侧闪的本能！后背瞬间绷紧！所有被强行压榨出来的、本欲作用于锤石的最后一点力量与意念，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被迫逆流转向！
意念如同被无形之手强行扭转！不再锁定岩石凹陷！而是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地“砸”向身体右后方、那股恶意干扰传来的中心点——锁定莱克那条踢出碎石的右腿膝盖外侧某个被污水长期浸泡发皱、活动关节的薄弱点！
撞击！
噗！
李默的身体因这最后关头被强行抽调的力量而失衡！本来就不稳的下盘一软！砸落的锤头方向也受到了细微影响！但大部分力量还是随着惯性砸在了那个选定的岩石凹陷边缘！
砰——！
哐嚓！！
两声撞击几乎同时响起！
第一声闷响来自李默自身！他没完全避开莱克踢来的飞石，坚硬的棱角擦着他的右肩胛骨掠过，带下一片火辣辣的皮肉，但力量己被卸掉大半！
第二声是锤石的结果！因为李默最后瞬间的力量不稳和下盘虚浮，这一锤的落点比预计的偏差了几公分！并没有完全砸中凹陷最深处的“沙化”点！而是砸在了其稍偏一点的位置上！沉闷的撞击后紧接着的，是令人心悸的碎裂声！
巨大的花岗岩条石表面，一道细长但深邃的裂隙猛地绽开！蛛网般的碎裂纹以落点为中心，疯狂地向周围蔓延！海水顺着裂纹迅速渗透进去！石头内部如同活物般发出痛苦的呻吟！
有效！但没全效！那裂纹延伸下去几尺后明显收窄！石块并未断裂！只是开裂了一道深邃的口子！
然而，谁也没注意到，锤头在岩石上硬生生撕开那道裂缝时，一块极其薄小、边缘如同薄纸般锐利的深色石片，被恐怖的力量和角度硬生生崩飞了出来！它在空中划出一道难以察觉的、几乎透明的细线轨迹，无声无息地贴着水面飞掠出去！
噗嗤！
细小得几不可闻的切割声。
十几米外，耗子莱克脸上那幸灾乐祸、看好戏的阴笑陡然僵住！
他只觉得左边面颊颧骨下方猛地一凉！随即才感觉到尖锐的刺痛感！像被极薄的冰片划过！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去！
指尖传来温热的粘稠！
一道细细的血线，如同画笔画上的红痕，从他左颧骨下缘开始，斜斜地延伸向下颌线！伤口起初只是渗血，转瞬便开始滴落！虽然伤口不深，却割在颜面神经丰富的区域，血流得颇多，看着相当狼狈！
莱克难以置信地摸着自己脸上的伤口，看看指腹的血，又看看远处半跪在水里的李默，再看看他刚刚劈裂的条石，惊怒交加地尖叫起来：“啊！！哪个杂种？！谁他妈的阴老子？！”
周围几个监工和囚犯的视线被莱克的尖叫吸引过来，看着他脸上那道细长渗血的切口，又看看水中狼狈不堪的李默和他旁边那砸开深深裂隙却未断裂的条石，再扫过远处盯着这边、光头还渗着血的巴特，各自神情微妙。没人说话。矿坑里只剩下噪音、污水流动声和莱克愤怒却找不到目标的谩骂。
李默半跪在冰水里，大口喘着粗气，肩背火辣辣地痛，虎口渗出的血混着污水往下淌，手臂脱力般剧烈颤抖。他看着那条深嵌的裂隙，眼神深处有东西在燃烧。石头会裂，也会断！
在他头顶上方的岩壁阴影里，“刀锋”莫里那秃鹫般的眼睛从莱克脸上的伤口，缓缓移到李默劈开的石缝上，再飘过巴特那只怨毒独眼，最后落在李默身上，嘴角慢慢咧开一个近乎无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岩窟顶缝隙透下的光柱，在海风的吹拂下微微摇曳。光柱中狂舞的粉尘，骤然被一股更强劲的海风裹挟，如同战场喧嚣落定后扬起的余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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