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人儿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安稳，带着枇杷露清甜的暖息拂过萧执的颈侧。
谢昭睡着了。
方才赤足飞奔带来的那点小兴奋和见到他的安心，终究抵不过午后的倦意，她在他温暖的怀抱和沉稳的心跳声中，像只终于找到巢穴的倦鸟，沉沉睡去。
萧执维持着抱着她的姿势，一动不敢动，唯恐一丝细微的颠簸惊扰了她的好眠。
他低头凝视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长睫如蝶翼般安静地覆下，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粉唇微微嘟着，带着一丝孩子气的娇憨。
这份全然交付的信任，像最暖的泉，无声地熨帖着他方才在紫宸殿被权谋浸染得冰冷坚硬的心脏。
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她垂落在他臂弯外的、那双小巧玲珑的脚上。
方才她赤足飞奔而来，莹白的足尖踩在冰凉的金砖上，此刻足底沾染了些许不易察觉的微尘，脚踝处细腻的肌肤在暖黄的宫灯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却也透着一丝凉意。
萧执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心疼如同细密的针，轻轻扎过。
他微微抬眼，目光扫向侍立在角落的白蔻和青黛。
无需言语，一个眼神，白蔻立刻心领神会，无声地行了一礼，转身疾步而出。
青黛则立刻捧来一个铺着厚厚软绒的脚踏，轻手轻脚地放在萧执脚边。
不过片刻，白蔻端着一个黄铜鎏金的小盆回来了，盆中盛着温度恰到好处的温水，水面上还飘着几片舒展的、散发着安神清香的干花瓣。
她将盆轻轻放在脚踏旁，又奉上一条雪白柔软、吸水力极强的细棉布巾。
整个过程，殿内落针可闻。
宫人们连呼吸都放得极轻，脚步更是如同踩在云端，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所有人都知道，此刻最要紧的，是让娘娘安睡，让陛下完成他想要做的事。
萧执依旧抱着谢昭，姿势稳如磐石。他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她的睡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上半身依旧稳稳地倚在他怀中。
然后，他才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将她那双微凉的脚，小心翼翼地托起，越过自己的膝头，缓缓放入那盆温热的、飘着花瓣的水中。
温热的触感包裹上来，沉睡中的谢昭似乎觉得舒适，无意识地发出一声极轻的、小猫似的喟叹，足尖在温热的水中微微蜷缩了一下，又缓缓舒展。
这细微的反应，让萧执的唇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温柔到极致的弧度。
他屏住呼吸，一手依旧稳稳地环着她的腰背，支撑着她的重量，另一只手则探入水中。
他的动作，轻缓得不可思议。
宽大而骨节分明、执掌生杀予夺的手，此刻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温热的指腹，小心翼翼地避开她足心怕痒的嫩肉，沿着她纤细的脚踝，到圆润的足跟，再到玲珑的足弓，最后是那几颗贝壳般可爱的脚趾，一点一点，用最轻柔的力道，拂去沾染的微尘。
水流温柔地滑过他的指缝，也滑过她细腻的肌肤，如同最熨帖的爱抚。
他洗得极慢，极仔细。
仿佛掌中托着的，不是一双脚，而是易碎的稀世琉璃，是他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每一寸肌肤都被温水温柔浸润，又被他的指尖珍重地过。
水波轻轻荡漾，倒映着宫灯的光晕，也倒映着他专注得近乎痴迷的侧脸。
萧执洗脚的动作，竟比任何一场盛大祭典的仪轨，都显得更加庄重神圣。
萧执的眼中，只剩下水中这双莹白如玉的脚。
指尖传来的温度，是她存在的证明。那微凉的触感，提醒着他方才她不顾一切奔向他的模样。
每一次轻柔的拂拭，都是在无声地诉说：我在，我守着，这微尘、这凉意，都不该沾染你分毫。
终于，那双脚被温水浸润得微微泛红，透着健康的暖意。
萧执才小心翼翼地将它们从水中托起，动作轻柔得如同捧起一片羽毛。
他没有让脚上的水珠自然滴落，而是立刻用那块雪白柔软的棉布巾，仔细地、一点一点地吸干每一颗水珠。
从脚趾缝到足踝，没有一丝遗漏。
他的动作依旧轻缓，带着无尽的耐心和珍视。
布巾吸饱了水分，变得温润沉重，他却毫不在意，只是专注地完成这“仪式”的最后一步。
首到那双脚彻底干爽，恢复莹润，他才用布巾如同最柔软的襁褓般，将它们轻轻包裹住，隔绝了空气中最后一丝可能的凉意。
做完这一切，萧执才几不可闻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
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谢昭睡得更安稳些，双臂依旧牢牢地圈护着她。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她恬静的睡颜上，久久流连。
窗外，一轮皎洁的明月悄然爬上中天，清冷的月辉透过窗棂，洒落一地银霜，也温柔地笼罩在相依偎的两人身上。
萧执低下头，一个轻如蝶翼的吻，珍重地落在谢昭光洁的额头上。
他凝视着月光下她毫无瑕疵的容颜，深邃的眼底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爱怜、满足，以及一丝深藏于帝王之尊下的、因这片刻安宁而生的、近乎卑微的庆幸。
他的明月，此刻安稳地栖息在他的掌心，被他用最笨拙也最虔诚的方式守护着。
纵使这深宫是囚笼，他也甘愿做她足下最温热的泉，拂去尘埃的布，隔绝风雨的墙。
只求这轮皎皎明月，永驻他心间，照亮他余生所有孤寂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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