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竹帘,在水榭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青黛被谢昭打发去小厨房盯着她的藕粉羹了,白蔻在外间整理着新送来的衣料册子。
水榭里只剩下谢昭一人,只有微风拂过荷叶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几声吴侬软语的船歌。
周遭彻底安静下来。
那份刻意维持的闲适慵懒,如同潮水般褪去,露出了底下沉淀的寂寥。
谢昭的手,无意识地探向颈间。
在柔软的寝衣领口下,贴着她温热的肌肤,系着一根细细的红绳。
她轻轻一勾,一枚莹润的玉佩便滑了出来,落在她纤细的掌心。
玉佩不大,是上等的羊脂白玉,触手温润生凉。正面浮雕着一条栩栩如生的螭龙,鳞爪飞扬,带着一股内敛的尊贵与威严。
背面,则刻着一个笔锋刚劲的“执”字。这是萧执的贴身玉佩,是他当年离京赴江南探望她时,偷偷塞进她手心的。
“皎皎,等我。”少年清朗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待我……能自己做主之时,定不负你。
一生一世一双人,此心天地可鉴!”
那时的萧执,还是那个在深宫中步履维艰、不被父皇喜爱的太子。
他顶着巨大的压力,只为来江南看看病中的她。
临别前,他把这枚象征身份的螭龙玉佩给了她,那是他当时能给出的、最重的承诺。
谢昭的指尖,一遍遍着玉佩上那个“执”字。
温润的玉石,似乎也沾染上了她指尖的温度。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娇纵的明眸,此刻却盛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甜蜜的回忆,有青梅竹马的情愫,但更多的,是如同这江南梅雨季节般挥之不去的黯然与忧伤。
“执哥哥……”她低低唤了一声,声音轻得像叹息,瞬间便消散在的空气里。
她当然爱他。
爱那个在深宫里会偷偷给她带糖人、会笨拙地安慰她、会对着她许下重诺的少年萧执。这份爱,并未因三年的江南时光而褪色,反而在思念中沉淀得愈发醇厚。
可是……
父亲谢渊在朝为官,如履薄冰;母亲永宁郡主每每提及京城,总是忧心忡忡;舅舅镇南王手握重兵,更是被无数双眼睛盯着;表哥沈砚少年将军,意气风发,却也深知朝堂险恶……
他们都太清楚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是什么地方了。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深渊,是无数红颜枯骨堆砌的牢笼。
他们拼尽全力,只想把她护在江南这片温柔富庶之地,远离纷争,做个富贵闲人,平安终老。
而她,又怎能忍心因为自己的情爱,将整个家族拖入那未知的漩涡?
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在至高无上的皇权面前,在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中,又显得多么苍白无力?
当年先帝的赐婚,连侧妃之位都吝于给她,不正是最无情的证明吗?
指尖的温热,终究暖不透心底泛起的凉意。谢昭轻轻合拢掌心,将那枚承载着甜蜜与苦涩的玉佩紧紧握住,仿佛想从中汲取一丝微弱的力量,又仿佛想将它深深藏起,连同那翻涌的心事一起。
她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微微颤动着。一滴晶莹的泪珠,无声无息地从眼角滑落,迅速没入鬓边的乌发中,只留下一点微不可察的湿痕。
水榭里,只有熏炉里苏合香的青烟,还在无声地袅袅升腾,缠绕着少女无人知晓的心事。
“小姐!小姐!” 青黛清脆又带着一丝急促的声音打破了水榭的宁静。
谢昭迅速睁开眼,指尖飞快地将玉佩塞回衣襟深处,那点湿意也瞬间被衣袖拂去。
再抬头时,脸上己恢复了惯常的慵懒神色,只是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氤氲。
“嚷什么?藕粉羹好了?” 她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般的微哑。
青黛跑进来,手里捧着的却不是羹碗,而是一个小巧的、封着火漆的乌木信匣,神色有些紧张:“不是羹,小姐!是京城……是京城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信!首接送到王爷手里的!王爷和郡主己经在前厅了,让您也赶紧过去!”
“京城?八百里加急?” 谢昭的心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江南的安逸,仿佛在这一刻被这突如其来的急件撕开了一道口子。
她下意识地又按住了胸口那块玉佩的位置,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刚才的微凉。
悠哉的江南时光,似乎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命运的齿轮,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开始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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