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正殿内，沉水香在鎏金狻猊香炉中无声燃烧，袅袅青烟却压不住空气中弥漫的凝重与一种近乎焦灼的等待。
时辰早己过了卯时三刻，平日里此刻早己结束的晨省，今日却迟迟未能开始。
皇后赵婉容端坐于上首凤座，一身明黄凤袍，头戴九尾凤冠，妆容精致，仪态端方。然而，那交叠在膝上的双手，指尖却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柔软的锦缎里。
她目光看似平静地落在殿门口的方向，但眼底深处翻涌的阴霾，却比殿外初秋的晨雾还要浓重。
下首，两侧的紫檀木扶手椅上，依序坐着后宫位份较高的妃嫔。
左侧首位，淑妃柳如嫣。
她今日穿了一身烟霞色云锦宫装，衬得肌肤胜雪，发间一支赤金点翠凤尾步摇，随着她偶尔的侧首，流苏轻晃，摇曳生姿。
她手中捧着一盏雨过天青瓷盏，纤纤玉指拈着杯盖，动作优雅地撇着浮沫，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带着冷嘲的笑意。
只是那低垂的眼睫下，眸光锐利如刀，时不时扫过空着的、本该属于贵妃的位置。
紧挨着淑妃的是贤妃李静姝。
她素来低调，今日也只穿了身藕荷色常服，发饰简单。她安静地坐着，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殿内凝滞的气氛与她无关，只专注地看着自己裙摆上绣着的缠枝莲纹路，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但若细看，她微微抿紧的唇角，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右侧首位本该是贵妃之位，此刻却空悬着，刺眼地提醒着众人那个缺席的存在。
其下是丽嫔周雨薇，她今日打扮得格外艳丽，一身海棠红织金褙子，满头珠翠，仿佛要压过谁的风头。
她坐得有些不耐烦，频频扭动身子，眼神在空位和皇后脸上来回逡巡，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和跃跃欲试的兴奋。
再往下，是方婕妤方若华，她面色有些苍白，眼神带着残留的惊惧，此刻更是惴惴不安，几乎不敢抬头。还有几位低阶的嫔、贵人，如安贵人王若兰、张贵人张月娥等，也都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只偶尔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殿内落针可闻，只有香炉里香料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和众人或轻或重的呼吸声。
这份沉默，像一张无形的网，越收越紧。
她们在等什么？
等的自然是那位新鲜出炉、圣宠无双的昭阳贵妃谢昭。
按照规矩，大婚次日，新妃需着正装，于清晨至皇后宫中行大礼，聆听训诫，正式拜见后宫之主。
这本是后宫权力结构的一次重新确认，是新旧势力的一次微妙交锋，也是所有妃嫔——无论是心怀嫉恨还是冷眼旁观——都无比期待的一场“好戏”。
皇后赵婉容需要借此机会，确立自己的权威，哪怕只是形式上的。
她需要看到谢昭在她面前低头，需要那一声“臣妾拜见皇后娘娘”，来稍稍抚平被帝王彻底无视的屈辱和恐慌。
淑妃柳如嫣等人，则想亲眼看看这位将皇帝身心都牢牢攥在手心的贵妃，在皇后面前是否还能保持那份令人牙痒的“咸鱼”姿态？是想看她初承雨露后的娇怯？还是看她被宫规束缚的不自在？
哪怕一丝丝的窘迫，都能成为她们日后茶余饭后的谈资，成为慰藉她们嫉恨心灵的毒药。
丽嫔周雨薇更是期待看到谢昭出丑，她甚至己经在脑子里预演了无数种嘲讽的话语，只待对方行礼时稍有差池，便要第一个跳出来“仗义执言”。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昭阳宫那位如何在这凤仪宫的第一场“亮相”中，粉墨登场。
时间一点点流逝，殿外的日头爬得更高，金灿灿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斜射进来，在地面投下冰冷的光斑。
那空着的座位，像一根越来越粗的刺，扎在每个人的心上。
皇后赵婉容的脸色，终于彻底沉了下来，那端方的仪态几乎要绷不住。
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开口命人去昭阳宫“敦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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