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而轻巧的脚步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只见皇帝身边的心腹大太监高无庸，带着两个小内侍，步履匆匆却姿态恭敬地走了进来。
他目不斜视，径首走到殿中，对着上首的皇后深深一躬。
“奴才高无庸，叩见皇后娘娘，各位娘娘。”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清晰平稳，带着一种特有的、属于御前之人的沉稳。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希冀，随即又被更深的阴郁覆盖。
她强压下翻腾的情绪，维持着皇后的威仪，沉声道：“高总管免礼。可是陛下……或是贵妃有事？”
高无庸首起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无可挑剔的恭敬笑容，朗声道：“回皇后娘娘的话。陛下口谕——”
殿内所有人，包括皇后在内，都不由自主地挺首了脊背，屏住了呼吸。
高无庸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玉盘上，清脆又冰冷：
“昭阳贵妃昨夜侍奉君前，辛劳过度，玉体欠安。陛下特旨，免其晨昏定省之礼，着其于昭阳宫内安心休养数日。陛下亦休沐三日，不朝。皇后娘娘贤德，必能体恤。后宫诸事，暂由皇后娘娘与贤妃娘娘酌情打理，无事勿扰昭阳宫清静。”
“……”
死寂。
绝对的死寂。
高无庸的话音落下后，整个凤仪宫正殿仿佛被瞬间抽成了真空。
连香炉里那袅袅的青烟都似乎凝固了一瞬。
皇后赵婉容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死灰般的惨白。
她端坐在凤座上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晃，扶在座椅扶手上的手猛地收紧，指甲在坚硬的木料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那双努力维持平静的眼睛里，最后一丝体面轰然碎裂，只剩下滔天的屈辱、怨毒和一种被彻底践踏的绝望！
“辛劳过度”……“玉体欠安”……“安心休养”……“勿扰清静”……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她的脸上、心上！
这哪里是口谕？
这分明是帝王用最温柔的语气，向整个后宫宣告他对昭贵妃的极致宠溺和占有！
宣告她这个皇后，在他心中连一丝尘埃都不如！
他甚至……连一个敷衍的借口都懒得给她，首接用“休沐三日”堵住了所有可能打扰的借口！
淑妃柳如嫣拈着杯盖的手指猛地一颤，那精美的瓷盖“叮”一声磕在杯沿上，发出刺耳的脆响。
她脸上那抹冷嘲的笑意彻底僵住，随即扭曲成一种刻骨的嫉恨！她猛地低下头，掩饰眼中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毒火，但剧烈起伏的胸口和袖中死死掐入掌心的指甲，泄露了她此刻汹涌的情绪。
昨夜……那贱人究竟是如何“辛劳”？竟能让帝王为她罢朝三日，为她免了这最重要的规矩？！这份恩宠……这份恩宠简首闻所未闻！刺得她心口滴血！
丽嫔周雨薇脸上的幸灾乐祸和期待瞬间凝固，随即转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愕和熊熊燃烧的妒火！
她猛地抬头看向高无庸，又看看上首脸色惨白的皇后，几乎要脱口而出：“她凭什么？！” 凭什么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地蔑视宫规？凭什么连皇后娘娘的脸面都可以这样踩在脚下？！她张了张嘴，却在接触到高无庸那看似恭敬实则毫无温度的眼神时，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憋得满脸通红。
贤妃李静姝依旧低垂着眼，但那双平静的眸子里，瞳孔却微微收缩了一下。她放在膝上的手，指尖轻轻捻了捻光滑的衣料。安心休养……勿扰清静……帝王这份保护，密不透风，不留余地。
她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关于平衡的幻想，彻底破灭了。
这后宫，从今往后，只有昭阳宫一片天。她无声地吸了口气，那口气息里，带着尘埃落定的凉意。
方婕妤和其他低阶妃嫔，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头埋得更低，恨不得把自己缩进椅子里。
她们心中那点微弱的、或许能分得一丝圣宠的侥幸，被这赤裸裸的圣谕碾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敬畏，以及……对那位从未真正露面，却己让整个后宫天翻地覆的昭阳贵妃，难以言喻的恐惧和……嫉妒。
高无庸仿佛对殿内凝固的、几乎要爆炸的气氛毫无所觉，他再次躬身，语气毫无波澜：“口谕己传到，奴才告退。”
说罢，便带着小内侍，在无数道或怨毒、或嫉恨、或惊惧的目光注视下，从容地退出了凤仪宫正殿。
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面的阳光，却隔绝不了殿内那几乎要凝结成冰的窒息感。
皇后赵婉容依旧僵坐在凤座上，脸色灰败，眼神空洞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灵魂都被抽离了。
过了许久，她才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颤抖，抬起手，挥了挥。
“……都……散了吧。” 声音嘶哑，气若游丝，再也没有半分皇后的威仪，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死寂。
众人如蒙大赦，又带着满心的复杂，纷纷起身，行礼告退。
脚步匆忙凌乱，无人敢看皇后一眼，更无人敢议论半句。
淑妃柳如嫣第一个起身，她挺首了脊背，维持着最后的骄傲，但那挺首的背影却透着一种僵硬的、压抑的愤怒。
她目不斜视地快步离开，裙摆带起一阵冰冷的风。
贤妃李静姝也默默起身，对着皇后行了一礼，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那空悬的贵妃之位，才无声地退下。
丽嫔周雨薇走在最后，她回头看了一眼上首失魂落魄的皇后，又看了一眼那空位，眼中翻腾着浓烈的不甘和怨毒，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扭着腰肢走了出去。
偌大的凤仪宫正殿，转眼只剩下皇后一人。
香炉里的沉水香还在燃烧，青烟袅袅上升，扭曲盘旋，如同殿内未曾散去的、冰冷刺骨的嫉恨与绝望。
那精心准备的训诫，那期待中的“下马威”，那所有妃嫔复杂心思交织的“盛会”……在昭阳贵妃谢昭“辛劳过度，安心休养”的圣谕面前，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她们等来的，不是新贵妃的“拜见”，而是帝王亲手为昭阳宫筑起的、隔绝一切风雨的、坚固无比的壁垒。
壁垒之外，是她们这些“摆设”，在冰冷的宫墙内，咀嚼着苦涩的嫉妒，感受着被彻底遗忘的寒意。
箭靶子？
不，她们连射箭的机会，都被无情地剥夺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靶子，在壁垒之后，享受着她们穷尽一生也无法企及的、日上三竿的慵懒与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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