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更漏的滴答声格外清晰。
白蔻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目光坦然地迎向谢昭。她知道瞒不过,也无需再瞒。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却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娘娘,方才…陛下…召了人,去乾清宫伴驾。”
“伴驾?”
谢昭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她下意识地追问,声音有些发紧,“召了谁?”
“…是李美人。”
白蔻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据说是…为陛下研磨,伺候笔墨。”
研磨…伺候笔墨…
这几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入谢昭的心口。
她当然知道“伴驾”、“研磨”意味着什么。
这不仅仅是简单的侍奉笔墨,这更是一种信号,一种姿态!
尤其是在她刚刚被林才人“惊醒”,皇帝又匆匆离开去处理政务之后!
前朝的压力…
终究还是来了。
那些大臣们,那些盯着后宫的眼睛,怎么可能容忍皇帝专宠她一人?
所谓的“身心唯一”,在庞大的朝堂规则和后宫制度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他终究是皇帝…
他需要“雨露均沾”来平衡各方势力,哪怕只是做做样子…
这个认知,比在御花园里看到林才人倾慕的眼神,更加冰冷,更加残酷,更加现实。
它像一盆冰水,彻底浇灭了她心中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幻想火苗。
谢昭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连嘴唇都失去了颜色。
她放在膝上的手微微颤抖着,指尖冰凉。
她猛地转过头,不再看白蔻,目光空洞地望着镜中的自己。
铜镜模糊地映出她苍白失神的脸,像一个易碎的琉璃人偶。
青黛端着点心的手都在抖,栗子糕的甜香此刻闻起来只觉得腻人。
她心疼地看着自家娘娘瞬间灰败下去的脸色,眼圈都红了:“娘娘…您别多想…陛下他…陛下他可能只是…”
“只是什么?”
谢昭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打断了青黛试图安慰的话,“只是做给前朝看?只是不得己?”
她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只牵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我知道…我都知道…”
她当然知道。
她不是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从她选择入宫那一刻起,从她知道萧执是皇帝那一刻起,她就该明白的。
只是他给她的偏爱太过绝对,太过美好,让她沉溺其中,忘记了现实。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亲耳听到、亲身感受到,又是另一回事。
那种清晰的、被现实狠狠扇了一巴掌的痛楚,是如此的真切。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碾过,闷痛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方才强撑起来的那点精神气,瞬间消散殆尽,只剩下更深的疲惫和一种冰冷的、无处可逃的清醒。
她看着青黛端来的、热气腾腾的精致点心,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搅,毫无食欲,甚至有些反胃。
她缓缓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她没有再看任何人,也没有再说话。
只是绕过妆台,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回内殿。
“娘娘…”青黛忍不住带着哭腔轻唤。
谢昭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她的声音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点心…你们分了吧。我…还是觉得累…想再躺一会儿。”
她的身影消失在垂下的锦帐之后。
留下外间一片死寂。青黛看着手中精致的点心,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白蔻沉默地站着,眼神复杂地看着那紧闭的床帐,里面是她从小守护到大的小姐,此刻正独自吞咽着这深宫给予她的、最冰冷苦涩的清醒。
朱砂抱着剑,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塑,眼底深处却翻涌着冰冷的怒意。
那盘散发着甜香的栗子糕和酥酪,孤零零地放在桌上,再无人问津。
昭阳宫暖阁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那个关于“唯一”的幻梦,在这一刻,被名为“伴驾”的现实,彻底击得粉碎,只剩下满地冰冷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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