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西斜,将昭阳宫的金顶染上一层温柔的橘红。
殿内,谢昭倚在门边,目光穿过长长的宫廊,望向乾清宫的方向。
她身上松松垮垮地裹着萧执那件宽大的玄色蟠龙外袍,衣摆曳地,衬得她身形愈发纤细,像只守着巢穴等待归鸟的雏燕。
“娘娘,外头风凉,还是进殿等吧?” 青黛轻声劝道,手里捧着件更厚的狐裘。
谢昭摇摇头,固执地抓着冰冷的门框,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没说话,只是固执地望着。
白蔻站在她身后一步之遥,看着娘娘那不同于往日慵懒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的侧影,心中了然,只默默示意宫人们准备好温热的枇杷露和软垫。
终于,那道熟悉的高大身影出现在宫廊尽头。
玄色龙袍在夕阳下勾勒出挺拔而略显孤寂的轮廓,步伐依旧沉稳,却透着一股从紫宸殿带来的、尚未散尽的冷冽与沉重。
几乎是萧执踏入昭阳宫庭院门槛的瞬间,谢昭动了!
她像一只终于等到主人的小兽,猛地提起过长的袍角,赤着脚就踩在了冰凉的金砖上,不管不顾地朝他飞奔而去!
宽大的龙袍在她身后翻飞,如同一片追逐暖阳的暗色云霞。
“执哥哥——!”
清脆带着点急切哭腔的呼唤划破了庭院的寂静。
萧执闻声抬头,猝不及防间,一个温软馨香的身体就狠狠撞进了他怀里!
冲击力让萧执微微后退半步,但他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收拢双臂,将扑过来的小人儿死死按在胸口!
冰冷坚硬的龙袍瞬间被她的体温和馨香浸透。
“昭昭…”
萧执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更多的是失而复得般的安心。
他下意识地想低头看看她,下巴却蹭到了她柔软的发顶。
谢昭没有抬头,只是把脸深深埋在他胸前,隔着衣料,萧执甚至能感觉到她脸颊的温热和…细微的颤抖。
她两条纤细的手臂紧紧环住他劲瘦的腰身,勒得那样紧,仿佛一松手他就会消失。
“你去好久…”
闷闷的声音从他胸口传来,带着浓浓的鼻音和毫不掩饰的依赖,像极了委屈的孩子,“我一个人…好无聊…点心都吃完了…”
青黛和白蔻等人早己识趣地背过身去,悄然退开一段距离。
萧执的心,像是被这带着哭腔的撒娇狠狠撞了一下,酸软得不成样子。
他哪里会不明白?
她哪里是抱怨点心吃完了,哪里是真的觉得无聊?
她是在用这种孩子气的方式,驱散他从紫宸殿带来的血腥与冰冷!
她是在用她全身心的依赖和拥抱,告诉他:无论他在外面经历了什么腥风血雨,这里永远有一方净土,一个只属于他的、温暖干净的怀抱!
他太了解他的昭昭了。
她心思通透如琉璃,紫宸殿发生了什么,她或许猜不到全部细节,但那份剑拔弩张、那份针对她“天命”之名的阴谋背后牵扯的险恶,她必定心知肚明。
她也必定…心疼他在其中的斡旋与隐忍。
这个飞奔而来的拥抱,这声带着委屈的撒娇,都是她笨拙却又无比炽热的心疼。
她不说“辛苦了”,不说“别难过”,她只是用尽全力抱着他,用她的体温暖着他,用她独有的、带着点娇憨的抱怨,告诉他:我在等你,我很想你,这里只有温暖和安宁。
萧执收紧了手臂,将怀里的人儿抱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低下头,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深深吸了一口气,鼻息间全是她身上清甜的暖香,瞬间涤净了肺腑中残留的沉水香和…那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是执哥哥不好,” 他的声音低沉温柔,带着无尽的爱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大手一下下轻抚着她单薄的脊背,“让昭昭久等了。冷吗?”
他感觉到她赤着的脚踩在冰凉的地上。
怀里的小脑袋摇了摇,依旧埋在他胸前,闷声道:“抱着执哥哥…就不冷了。”
这句话,像一簇最温暖的火苗,瞬间点燃了萧执心底所有的冰寒。
他知道,她心疼他。
而她的心疼,是他此刻最需要的良药。
“好,” 萧执低低应着,索性弯下腰,一手穿过她的膝弯,将人稳稳地打横抱了起来。
谢昭惊呼一声,下意识搂紧他的脖子。
萧执抱着她,大步流星地走向温暖的殿内,低头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喟叹和承诺:“以后…执哥哥尽量快些回来。让我的皎皎…少等一会儿。”
谢昭把脸埋在他颈窝,轻轻蹭了蹭,像只终于找到依靠的猫儿,低低“嗯”了一声。
所有的惊心动魄,所有的权谋算计,所有的冰冷敌意,都在这个紧紧相拥和无声的心疼中,被隔绝在了昭阳宫温暖的殿门之外。
青黛早己机灵地捧上了温热的枇杷露。
萧执抱着谢昭坐到软榻上,却没放手,依旧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圈在怀里。
他接过玉盏,自己先试了试温度,才小心地喂到她唇边。
谢昭就着他的手小口喝着,长长的睫毛垂下,掩去了眼底深处那一丝终于放下的安心和对他的心疼。
她知道他懂,就像他懂她飞奔而来的拥抱里,藏着多少未言说的抚慰。
白蔻悄然示意宫人们将晚膳,尤其是那道热气腾腾的蟹粉狮子头,摆上小几。殿内暖意融融,甜香西溢。
萧执低头,看着怀中人小口啜饮枇杷露时微微鼓起的腮帮,感受着她完全放松倚靠着自己的重量,心中那片因朝堂纷争而冰封的角落,正被她无声的温暖一点点融化。
无需多言。
一个拥抱,一声撒娇,一盏暖饮。
这便是他们之间,最深沉的心疼与最默契的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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