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独守空房

随着李林惠拉杆箱咕噜噜的声音滑向远方，这六楼的小公寓里，仿佛成了空壳，三浦友好一下子觉着空落落的，像是一颗心被硬生生掏走了，只剩下一具无魂的躯壳。他站在窗边，目送着李林惠的身影消失在楼下的街角，寒风从窗户的缝隙钻进来，刺得他脸颊生疼，可他却没有动弹的力气，只是呆呆地站着，任由那股寒意钻进骨头里。屋内的暖风机发出低沉的嗡鸣，试图驱散冬日的冷意，可那微弱的热气在他周围仿佛失去了作用，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死一般的寂静。

李林惠回苏州老家过年了，临走前她曾再三邀请三浦一起回去，但他坚决不走。说到底，他自卑，他没信心。他不想让丈人丈母当面数落。仿佛是一个罪犯回家接受审判，他不想去。与其被人讨厌，不如一个人独守空房。

除夕夜，三浦友好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碗早己凉透的泡面，面条泡得发胀，散发着一股怪怪的气味，他却一口没动。电视里播放着春晚，主持人热情洋溢的声音和观众的笑声从屏幕里传出，可这些热闹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与他毫无关系。他只是木然地盯着屏幕，像是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李林惠发来的消息：“友好君，到了苏州，家里挺热闹的，你咋样？别忘了吃饭。”他盯着那行字，嘴角一个苦笑，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许久，最终只复了句“挺好，你放心”，便将手机扔到一边。他知道自己撒了谎，可他又能说什么呢？说自己一个人在这空荡荡的房子里，像是被世界遗弃？还是说自己连陪她回老家的勇气都没有？

三浦友好蜷缩在沙发上，双手抱膝，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孤独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他的喉咙，让他几乎窒息。他想起上次去苏州时与李林惠家人见面的情景，那些不咸不淡的寒暄，那些藏在笑容背后的审视目光，那些特意说给他听的悄悄话，让他如坐针毡。他知道自己国家之前对中国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但那不是三浦友好自己啊。但是，有什么办法让人们改变观念呢？三浦想起大学的同学，他们虽然偶尔有所表露，但总的还算正常。他可以正常与他们交流，正常一起活动，正常讨论课题。为什么到了李林惠的父母这里，就如此艰难呢？

想起李林惠临走前对三浦担忧的眼神，想起她一个人拖着行李下楼的背影，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像个懦夫，连最基本的陪伴都给不了她。他咬着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愧疚像一把刀，狠狠地刺进他的心窝。“惠子，对不起……我真没用，连陪你回家的胆量都没有……”他的声音低沉而哽咽，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凄凉。

他的思绪开始不受控制地乱窜，想起日式餐厅的生意，明明生意火红，分红却少得可怜，凌云丽那边虽说还在合作，可总透着敷衍，她到底安了什么心？他担心这家店迟早会撑不下去，想起父母借给他的那笔钱，那本是他们的养老钱，如今却被自己投入到一个前途未卜的项目里。他越想越觉得心慌，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喘不过气来。他甚至不敢想象，如果店倒闭了，自己拿什么去还钱？父母老了，身体也不好，他们将一生的积蓄交给他，满怀信任，可他却辜负了这一切。

“爸，妈，对不起……我没用，连你们给我的钱都守不住……”三浦友好低声呢喃，声音里透着无尽的歉意。他狠狠地咬住下唇，眼眶渐渐，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滴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窗外的鞭炮声依旧断断续续，可那份热闹与他无关，他的世界只剩下一片无边无际的灰暗。他想起自己来中国的种种努力，学业、创业、婚姻，每一件事都像是压在他肩上的担子，可他却没有一件能做好。他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窝囊！无能！”他突然低吼出声，声音在空荡的公寓里回荡，带着几分撕心裂肺的绝望。他用拳头狠狠地捶着自己的胸口，像是要将心里的痛苦都砸碎，可那股痛楚却像是扎根在他心底，怎么也驱不散。他埋怨自己，为什么连最简单的幸福都抓不住？为什么连陪李林惠回老家的勇气都没有？为什么连父母的期望都无法实现？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鸟，拼命扑腾却找不到出口，只能在黑暗中一次次撞得头破血流。

泪水如决堤般涌出，三浦友好捂住脸，身体微微颤抖，失声痛哭起来。泪水从指缝间滑落，滴在冰冷的地板上，他的哭声压抑而沉重，像是一个被世界抛弃的人在黑暗中挣扎，却找不到一丝光亮。他的心像是被掏空，只剩下一片荒凉和绝望。他想起李林惠的笑容，那是他生活中唯一的光，可现在连这抹光都离他远去，留下他在无边的黑暗中独自沉沦。

“惠子……对不起……爸妈……对不起……”他哽咽着，声音断断续续。

就在这时，门铃突然响了，三浦友好愣了一下，抹了把脸上的泪水，拖着沉重的步子去开门。门外站着王晓龙，裹着一件厚实的羽绒服，手里提着一袋超市买来的饺子和一瓶二锅头，咧嘴笑着：“三浦兄，过年好啊！知道你一个人在家，哥们儿来陪你了！”他的声音洪亮，像是试图打破屋内的死寂。

三浦挤出一个笑容，语气里透着几分感激：“哥，太谢谢你，还特意跑一趟，快进来吧。”两人坐下，王晓龙熟练地煮起了饺子，边忙活边聊：“你这家伙，咋不跟惠子回苏州呢？过年一个人多冷清啊！来，咱哥俩喝一杯，暖暖身子！”他一边说，一边给三浦倒了杯酒，眼神里透着几分关切。

三浦端起酒杯，勉强喝了一口，酒精的辛辣在喉咙里烧出一条火线，北京这劳什子酒太厉害了，跟日本清酒不好比。酒虽猛烈，可心里的寒意却丝毫未减。他低声说：“晓龙，我……我不太想去苏州，上次见面太尴尬了，惠子一定跟你说过。我怕去了又惹他们不高兴。还是一个人待着吧，省事儿。”他的耸耸肩，眼神里透着几分自嘲。

王晓龙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透着几分宽慰：“嗨，别多想，过日子哪有不磕磕绊绊的？惠子对你好着呢，家人那边慢慢磨合呗。你一个人在这儿，可别把自己憋坏了。来，吃个饺子，热乎乎的，吃了心里舒坦！”他一边说，一边夹了个饺子塞到三浦碗里，想用这份粗糙的温暖填补三浦心底的空虚。

三浦点点头，咬了一口饺子，可嘴里却味同嚼蜡。两人聊了一会儿，王晓龙接了个电话，说单位有事。“嗨，警察这饭碗啊，也不易，人家放假我们最忙。”王晓龙丢下碗筷，立马出发。临走前，他拍了拍三浦的肩膀：“兄弟，啥事儿都是小事。夫妻恩爱最最重要！别乱想啊！”三浦点点头，送他到门口，关上门的那一刻，屋内的寂静像是洪水般再度涌来，将他淹没。他毫不犹豫地，将饺子和一瓶高度二锅头，一起干下了肚子。沉沉如死猪一样“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