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棚外的天,黑得跟扣了口大铁锅底似的。厚重铅云压得人喘不过气,云层深处无数道扭曲的紫色电蛇疯狂闪烁、游蹿、碰撞,闷雷声在天地间滚来滚去,震得破草棚屋顶的茅草簌簌往下掉灰。百日死限,就在今天!就在此刻!
草棚角落里,张三丰蜷在枯草堆上,像一截彻底燃尽的朽木,枯槁的脸上死气浓郁得化不开,唯有眉心那一点比芝麻粒还小的微弱魂火,在风雨欲来的狂风中明灭不定,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
崖顶,王峰盘膝而坐,劲风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怀里那个破玉匣子滚烫得如同揣了块烙铁,上面那个模糊的“禁”字微微发亮,跟天上的雷蛇遥相呼应,蠢蠢欲动。白猿这货早就怂成了球,死死抱住一块巨石,脑袋恨不得塞裤裆里,浑身白毛倒竖,每次雷光炸响,它就吓得猴躯一震,空气里飘荡着若有若无的猴骚味。
“妈了个巴子的!死不死就在这一哆嗦了!”王峰吐了口唾沫,压下心头的狂跳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慌。猛吸一口气,丹田深处那缕蕴养百日的“真种”冰流,如同被彻底激怒的冰蛟,发出无声咆哮,沿着脊椎逆冲而上!与此同时,他双臂猛地朝天举起!
双掌虚握!
掌心那副丑了吧唧的“太极麻花印”,在这一刻如同活了过来!刺目的银光骤然爆发!首刺上方翻滚咆哮的雷云!
“雷——来——!!!!”
积压了百日的恐惧、期待、不甘、怒吼,随着这三个字,如同开闸洪流,狠狠撞向苍穹!
轰咔——!!!!
回应他的,是九天之上,一道撕裂一切的恐怖咆哮!
不是循序渐进!不是试探!
一道狂暴无比、纯粹由毁灭与生机交织的紫白色雷霆巨龙!足有水缸粗细!毫无征兆地撕裂层层铅云!无视天地距离!如同上苍投下的裁决之矛!带着令万物臣服、灵魂战栗的灭世威压!
当头砸落!狠狠灌入王峰高举的双掌!首贯天灵!
“呃啊——————!!!!!”
比巨瀑砸身、砒霜蚀骨、毒胆焚髓……所有经历过的痛苦加起来乘以一万倍的剧痛!瞬间将王峰的意识彻底淹没!
狂暴的雷霆之力!带着毁灭一切的霸道意志!蛮横无比地冲入他的每一条经脉!撕裂!灼烧!摧毁!经脉寸寸崩裂,如同被滚烫钢针洞穿的纸糊管道!皮肤在雷霆临体的刹那变得焦黑!碳化!骨骼在体内发出不堪重负的濒死哀鸣!咯吱作响!
丹田里那缕引以为傲、寒冰刺骨的“真种”冰流,甚至来不及反抗,就被那充斥天地的毁灭雷光瞬间吞噬、淹没!
整个人!从里到外!瞬间被点燃!被撕裂!
鲜血,从七窍、从每一个毛孔,狂飙而出!又被瞬间蒸干!留下刺目的焦痕!身体不受控制地疯狂抽搐、痉挛!如同被高压电死死咬住的死鱼!
意识在无尽的雷光炼狱中沉浮、破碎!濒临湮灭的边缘!
就在这时!
破败的草棚内!
那具如同万年枯木般沉寂的身体,猛地剧烈一震!
张三丰那双早己浑浊死寂的眼球,在这一刻骤然睁大!浑浊的眼底,一丝几乎耗尽一切神魂凝聚的回光残火,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爆出的火星,猛地炸亮!穿透了草棚的破败!
他那只枯瘦如同朽木枝杈的右爪猛地抬起!五指并拢,其枯瘦锐利之处,堪比世间最锋利的匕首!
动作没有任何迟疑!
狠狠划过自己早己干瘪、只剩下皮包骨的左腕!
嗤啦——!!!
一道粘稠、如同融化暗金般奇异的血液!竟然不像常人般鲜红!而是如同沉寂了万年的熔岩!猛地喷射出来!划出一道惨烈决绝的弧线!
枯爪未停!
蘸着那喷涌的、蕴含着他最后残余本命道基的暗金之血!
如同蘸饱了浓墨的判官朱笔!
狠狠戳进冰冷潮湿的泥地!
快!快得只留下一片暗金色的残影!
枯瘦的指尖在泥地上疯狂舞动!勾勒!流转!
一道道繁复到令人眼花缭乱、蕴含着难以言喻悲怆与守护之意的赤金色古老纹路,在草棚泥地上飞速蔓延、交织!纹路如同活的锁链,又像忠诚的卫士,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指向崖顶!缠绕!锁定!
一股沉重!苍凉!如同太古神祇泣血布道的悲壮气息,猛地弥漫开来!
赤金色血纹勾连!成阵!
嗡——!!!
一声震彻灵魂的颤鸣!
一道巨大的、半透明的赤金色光罩!如同倒扣的古钟!瞬间成型!无视空间距离!骤然出现在崖顶上空!恰好将正在被雷霆洗礼、濒临崩溃的王峰!牢牢笼罩在内!
奇迹发生了!
那道原本要彻底将王峰碾成渣的狂暴雷龙,撞上这血色光罩的刹那!
竟被强行阻隔!压缩!
狂暴无序的毁灭之力,被那赤金血阵蕴含的道则强行约束!如同被套上缰绳的野马!
赤金光罩散发出沉重的悲鸣!剧烈震颤!
但那足以灭世的雷光洪流,硬是被扭转方向!被强行导引!化作一股股相对“温和”(依旧狂暴)但却更有秩序的能量洪流!狠狠灌入王峰那早己千疮百孔、濒临破碎的丹田气海!
王峰残存的意识如同狂风暴雨中的孤舟!
在雷霆与血阵的双重作用下!
丹田深处!
被雷光反复蹂躏、几近熄灭的真种冰流!
被强行注入的、蕴含毁灭与生机的压缩雷能!
两股原本根本无法共存的力量,此刻在张三丰燃烧生命布下的血色大阵的强行束缚和“撮合”下!
轰!
在丹田最中心!狠狠碰撞!压缩!疯狂旋转!
如同开天辟地时那颗混沌之卵!
一点!
微小!
却无比凝练!
散发着灰蒙蒙混沌气息的——
气旋!
在毁灭的余烬中心!
艰难地……凝聚!诞生!
那小小的灰色气旋,如同初生的宇宙胚胎,极其微弱、却又无比顽强地……缓缓旋转起来!
每一次旋转,都散发出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吸引力,开始贪婪地汲取着体内残余的雷霆力量和寒潭灵络!
……
雷散。
云开。
一线微弱的晨光艰难地刺破沉重的黑暗。
崖顶上。
王峰依旧保持着盘坐的姿态,但整个人如同被烈火焚烧过的焦炭雕像。浑身衣物早化为飞灰,皮肤大面积焦黑龟裂,深可见骨的伤口处处绽开,渗着暗红的血珠,冒着袅袅青烟。唯有胸膛随着呼吸极其微弱地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体内丹田深处。
那点新生的灰色小气旋,在狂暴之后归于平静,如同蛰伏的幼兽,稳定而缓慢地旋转着。每一次旋转,都自发地引动着外界稀薄的天地元气,丝丝缕缕地汇入丹田,虽缓慢微弱,却比之前快了何止十倍!引气……自成!
草棚内。
张三丰仰躺在冰冷的枯草上。手腕那道深可见骨的创口,暗金色的血液早己流干,露出枯白的骨茬。他枯槁的脸上安详(或许是无痕)?眉心那点最后挣扎的魂火,己然彻底熄灭。呼吸……早己停止。气息……归于永恒的沉寂。
地面上,那座耗费他最后生命和道基绘成的赤金色血阵,光芒彻底黯淡,只留下深入泥土、散发着淡淡铁锈血腥味的古老阵痕,无声诉说着最后守护的悲怆。
“呜……嗷嗷嗷……”
巨石后,白猿发出压抑不住的低沉哀鸣。它蹒跚地爬出来,对着草棚的方向,巨大的身躯伏下,脑袋深深埋在泥土里,发出如同呜咽般的哀恸。
王峰缓缓睁开了眼睛。
焦黑的眼眶里,眼球干涩刺痛。意识沉入丹田,感受到那一点虽微弱却顽强旋转、沟通天地的灰色气旋。百日死限……他终于活下来了!筑基之路,丹田气旋初凝!真正的修道之门,被他用命和师父的命……轰开了!
他的目光移向山腰那座破败的草棚。
晨光微熹,草棚依旧沉默地矗立在微明的山岚中,一如往常,却再也感觉不到一丝鲜活的气息。师父……
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堵在胸口,涩涩的,沉甸甸的。
他缓缓站起身,焦黑龟裂的身体发出轻微的开裂声,如同蜕皮的蛇。新生的皮肤在焦炭下透着健康的粉红。前路独行,道阻且长。但丹田那缕气旋的旋转,却如同一颗在黑暗中点燃的不灭星火。
金丹大道?
青铜血门?
还有山下那些等待守护的人……
王峰轻轻握了握拳头,骨节发出钢铁般的轻微摩擦声。
“师父……你这退休金(真种)……老子接着替你花了!” 他对着草棚的方向,哑着嗓子嘟囔了一句,语气轻松里带着无比的坚定,“金丹是吧?等着!以后带猴哥去砸门!” 说着还不忘朝缩在石头后面,哭得打嗝的白猿挑了挑眉。
白猿抬起泪眼婆娑的猴脸,鼻子抽搭着,看着王峰那副刚从火场爬出来、还咧着嘴说要砸门的模样,感觉又害怕又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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