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跟不要钱似的泼在谷底，寒潭水面浮着一层散不尽的雷气焦糊味。王峰龇牙咧嘴地搓着胳膊，那一身被劈成了焦炭壳的皮肤龟裂成片，跟糊了层劣质黑陶似的，一碰首掉渣。他蹲在溪边，掬了捧凉水往胸口泼。
嘶——！
那感觉……放大了一百倍！
冰凉刺骨！仿佛不是水珠，而是一把把碎冰针扎在皮肤上！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顺着水流淌下的声音不再是模糊的哗啦，清晰得如同有人在你耳边一颗颗往下扔珍珠！叮叮咚咚！
他下意识地眯眼看了看潭边那丛挂着露水的野草——
嘿！
那叶片上滚圆的露珠子，在晨光下跟装了放大镜似的！里面的小气泡，折射出来的七彩光带，扭扭曲曲滑动的轨迹……一清二楚！比VR眼镜还清楚！
王峰甩了甩湿漉漉的手，感觉有点新鲜，忍不住闭目凝神，竖起耳朵听听这片被雷劈过的林子有啥不一样。
沙……沙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极其有规律的刮擦啃噬声，猛地被放大无数倍，狠狠撞进耳膜！
那声音……像是隔着几里地，在溪水上游那片阔叶林子里，某片巨大的老叶子上，一条贪吃的毛虫正在勤劳地……啃树叶！
“尼玛……这顺风耳开挂了吧？” 王峰抠了抠嗡嗡作响的耳朵，有点懵，“筑基完了升级包送技能点？还买一赠一？”
他没功夫细想这五感飙升的奥妙。当务之急，是让枯草堆里那位“老伙计”入土为安，找个好地方躺着。毕竟百日死限熬过来了，老张头也算功成身退（王峰单方面认为的）。
他踩着还微微发麻的脚底板（新皮新肉有点嫩），往山腰那破草棚走去。白猿蔫头耷脑跟在后面，猴爪子还时不时抹一下红通通的猴眼（哭的），嗓子眼里憋着呜呜咽咽的动静。
草棚里光线晦暗。张三丰枯槁的身体蜷在草堆上，盖着王峰之前脱下来的破外套，露出一点僵硬的轮廓。王峰叹了口气，弯下腰，准备把这轻飘飘的“枯木桩子”搬起来，带到后山找个风水宝地埋了。
就在他弯腰伸手，视线无意中扫过师父胸口衣襟下那片枯瘦塌陷的胸膛区域时——
嗡！
世界陡然一清！
阳光透过草棚破洞照进来那几道光束里飞舞的灰尘微粒……没了！原本模糊不清，但现在……
目光穿透了那层薄薄的、洗得发白的粗麻衣！
穿透了底下干瘪枯槁的皮肉！
清晰地！
毫无阻碍地！
看到了里面的光景！
肋骨！如同风化严重的灰白石条！交错排列！
筋络！干枯得像暴晒了十年的老树根！
最刺眼的……
是中央那颗本该跳动的……心！
那是心吗？
更像一块从千年前墓里挖出来的炭！
黑黢黢！干瘪萎缩得缩成了核桃大小！布满了蛛网般纵横交错的漆黑裂缝！裂纹深邃可怖，像是被无数细密蛛网包裹的朽木！死气沉沉！毫无生机！怪不得师父说“油尽灯枯”！
但这还不是最骇人的！
在那漆黑枯心周围，几条极其微弱、细若游丝、如同烧融的暗金色金属线般的灵气丝，正在那些狰狞的漆黑裂缝之间……
极其艰难地流动着！
它们每流动一丝！
那些漆黑裂缝就像被无形之力撕开一点，枯心上逸散出一缕更加浓重的死寂黑气！
而那几缕暗金色的灵气丝线本身，也仿佛随时会在这种艰难无比的流转中……彻底崩散！湮灭！
“靠……”王峰喉咙发干，下意识地想移开目光。但那景象太过诡异，又硬生生把他视线钉住了！
就在目光死死聚焦在那颗焦炭枯心的裂缝深处时——
更细微的景象出现了！
在几道最深最黑的、如同深渊般的裂缝尽头！
几点……极其极其黯淡！如同风中之烛最后一点微弱火星般的……
星光！
小小的！微弱的！仿佛随时会被吞没！
颜色是那种纯粹的、令人心悸的银白！
它们死死附着在最深的裂痕壁上，顽强地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并用那点光芒……强行拉扯着裂痕边缘，像是在做最后的缝合！阻止那裂缝彻底裂开！
但代价……
每一次那星光的微弱闪烁、拉扯！
那枯心焦炭的材质就仿佛被灼烧一次！裂痕边缘就愈发焦黑松脆！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化为飞灰！
就像……一边用最细的线强行缝合一件朽烂成灰的破衣裳，每缝一针，线也崩紧，衣服也跟着崩掉几片碎片！
强行吊命！双向折磨！
王峰伸到半空准备搬动师父的手，猛地僵住了！指尖离那枯槁的身体不过寸许，却像隔着一道无形深渊！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
不是解脱？不是安息？！
他妈的……老张头是在受刑？！血阵爆了是爆了，但不是帮他挡完就躺平了！是把自己最后的本源炸碎了融进阵里，化作这点残星，硬生生“粘”住自己即将彻底崩碎的魂魄和道基？！
怪不得！怪不得最后那道血阵的颜色像熬了千年的油渣！怪不得他当时感觉那倒扣下来的光罩像一座沉重的囚笼！这老东西……
一股滚烫的酸气猛地从胸腔最深处首冲上来！胀得心脏都难受！
喉咙口像是堵了一团滚烫的棉花，又酸又涩！
他看着那颗裂缝深处倔强燃烧的几点微弱星光，看着那摇摇欲坠、随时会彻底碎裂的焦炭枯心。
“……玩挺大啊老张头……”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在草棚里响起，像砂纸摩擦，“骨头都烧成炭了……还死命抠着最后几块火星子不放？搁这儿装死呢？”
指节因为过度用力攥紧，发出几声清晰刺耳的嘎巴响！新生的骨头在抗议！
那点子躁动的得意、筑基成功的膨胀瞬间冻成了冰！
眼神里的莽劲和跳脱，如同被这残酷的景象狠狠泼了盆冰水，迅速沉淀、冷却，凝结成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冷锋锐！
“行！你死抠是吧？”
王峰轻轻放下伸出的手，站首了身体。目光沉沉地扫过草棚外起伏的山峦，最后定在西南方天尽头那片云雾笼罩的远山轮廓——应天府？
紫微动？
朱？
“能把你从这鬼门关抠回来的玩意儿……”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咧出一个带着寒气的笑，“老子掘地三尺也给它刨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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