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背风处，王峰撅着屁股，吭哧吭哧扒拉枯枝烂叶。白猿蹲在旁边，爪子无聊地抠着树根下的硬泥巴玩。这地方够僻静，头顶悬着块凸出的巨石当雨棚，脚下是条冻得梆硬的小溪沟，连鸟都不爱来拉屎。
“猴哥！点火！”王峰把最后一把干草塞进临时搭的石头灶台底下。白猿爪子一搓打火石，火星子溅上去，噗嗤一下，一簇橘黄色的小火苗就蹿了起来。火光映着王峰那张沾了草灰的脸，跟逃荒的难民似的。
他从白猿背着的破藤筐里掏出个豁了口的黑陶砂锅——路边捡的，洗洗还能用。舀了半锅冰凉的溪水架火上。水刚有点温乎气，他就开始往里倒腾药材。
“止血草……年份不够，凑合用。”
“清心花……蔫了吧唧，聊胜于无。”
“还有师父给的灵石粉……就剩这点底子了……”他心疼地抖了抖小皮袋，倒进去一小撮闪烁着微光的粉末。粉末入水，水面泛起几丝微不可察的涟漪，像撒了把碎钻。
火舌舔着锅底，黑陶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锅里的水渐渐滚开，药材在浑浊的水里翻滚沉浮，一股混杂着草木清香和土腥气的味道弥漫开来。
王峰盘腿坐在火堆旁，盯着锅里翻腾的泡泡，脑子里回忆着《黄庭经》里那篇拗口的“培元固本汤”方子。步骤倒是不复杂，就是要求苛刻——得用灵火，药材得百年份，还得配合特殊手法……屁！他王某人现在只有凡火、蔫草和一口破锅！
“爱咋咋地！熬！”他破罐子破摔，抓起旁边一根枯树枝，伸进锅里瞎搅和。
药汤越熬越稠，颜色从浑浊的棕黄变成深褐色，咕嘟咕嘟冒着大泡。锅里的水汽蒸腾，带着点苦涩味。
就在这时！
异变陡生！
锅中央那翻滚的粘稠药液里，毫无征兆地……亮起了点点细碎的、如同碎玉般温润的……玉色光斑！
光斑越来越多！越来越亮！它们像是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召唤，从沉浮的药材里、从翻滚的水泡中……纷纷析出！如同无数细小的萤火虫，挣脱了浑浊药液的束缚！
紧接着！
这些玉色光点如同百川归海！飞快地汇聚成一股！形成一道拇指粗细、散发着柔和玉光的……清亮液体！ 如同一条有生命的玉髓！在浑浊的药汤中心，抗拒着周围滚烫的汤水，盘旋！流转！灵性十足地躲避着下方舔舐锅底的火焰！
“卧槽？！”王峰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手里的枯树枝都忘了搅！这啥玩意儿？药汤成精了？！
那玉髓流光在浑浊汤水中左冲右突，灵动异常，就是不肯融入周围的药渣。锅里的水汽蒸腾得更厉害了，一股奇异的、混合着草木清香和玉石冷冽的独特气息，开始悄然弥漫开来！比刚才的土腥味好闻了不止一百倍！
就在那玉髓流光即将彻底成型、盘旋速度达到顶峰的瞬间！
嗡！
王峰胸口猛地一烫！是那块贴身藏着的、师父那把破剑崩碎后留下的唯一一块铁片！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
他下意识地低头！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无尽枯寂与沧桑的微弱气息，如同水面涟漪般无声荡漾开来！
就在那翻滚的玉髓流光上方！
虚空之中！
一道极其极其淡薄、淡薄到如同水汽凝结、阳光一晒就散的……枯槁虚影！
无声无息地……浮现出来！
看不清面容！只有模糊的轮廓！一身破旧道袍的剪影！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光影！
虚影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同样模糊不清、如同枯枝般的手臂！
对着锅中心那躁动不安、抗拒炉火的玉髓流光……
极其随意地……轻轻一拂……
无声无息！
没有光效！没有声响！
但！
那原本如同受惊小鹿般在滚烫药汤中疯狂盘旋、试图挣脱的玉髓流光！
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安抚！
瞬间……
温顺了下来！
躁动平息！
光华内敛！
盘旋的玉髓流光缓缓沉降，与周围浑浊的药液泾渭分明！杂质如同被无形之力排斥，纷纷沉入锅底！原本浑浊的药汤，此刻如同被点石成金！上层是清亮透彻、散发着温润玉光的琼浆玉液！下层是沉渣淤泥！
一股浓郁到化不开、沁人心脾、仿佛能洗涤灵魂的纯粹丹香！如同无形的风暴！猛地从破陶锅里爆发出来！瞬间席卷了整个幽静的山谷！
香！
难以形容的香！
吸一口都感觉毛孔舒张的香！
“咕咚！”王峰和白猿同时咽了口唾沫！眼睛都首了！盯着锅里那层清亮玉液，口水差点流出来！
“宝丹！绝对是宝丹出世了！”
一声压抑着狂喜和贪婪的低吼，猛地从山谷入口方向的密林阴影里传来！
王峰和白猿同时一惊！猛地扭头！
只见七八个穿着劲装、手持刀剑、满脸横肉的江湖汉子，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鬣狗，从树影里钻了出来！领头的是个脸上带疤的魁梧壮汉，此刻眼珠子死死盯着那口冒香气的破锅，贪婪的光芒几乎要喷出来！
“哈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老子追了‘孙大圣’几天几夜！没想到在这荒山野岭撞上仙丹出世！”疤脸壮汉舔了舔嘴唇，猛地拔出腰间雪亮的鬼头刀！
“兄弟们！抢了这锅仙丹！后半辈子躺着吃香喝辣！给我上！”
刀光闪烁！杀气腾腾！七八条人影如同饿狼扑食，朝着火堆旁的王峰和那口破锅猛扑过来！
“嗷——！！！”
白猿瞬间炸毛！浑身白毛倒竖！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巨大的身躯猛地挡在王峰身前！猴爪抄起旁边一块磨盘大的石头就要砸！
王峰眼神一厉！丹田那点灰白气旋瞬间加速！刚淬炼的筋骨噼啪作响！准备迎战！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刹那！
“嗷呜？”白猿突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扭头看向旁边那棵老树根！它丢下石头，猴爪飞快地在树根底下一阵乱刨！
噗嗤！
一块巴掌大小、沾满湿泥的紫黑色木片被它抠了出来！
木片边缘残留着点点斑驳的金漆！像是从什么贵重物件上硬掰下来的！
“猴哥！这时候捡破烂？！”王峰差点气乐了！
但白猿不管不顾，叼着那块脏兮兮的木片，献宝似的蹦到王峰面前，猴爪子把木片往他手里塞！
王峰下意识接过，入手冰凉沉重！他抹掉上面的湿泥，借着火光一看——
木片表面布满天然扭曲的深色木纹，但仔细看去，那木纹的走势……竟隐隐构成几个断裂模糊的古字！
“承……”
“秦……”
“业……”
“劫……”
字迹残缺，但那股熟悉的沉重因果感扑面而来！
王峰心脏猛地一跳！手指颤抖着将木片翻过来！
背面！
同样是天然的木纹！却诡异地扭曲盘绕，形成了一幅……残缺的山水秘图！
山势连绵！河流蜿蜒！虽然模糊不清，但其中一角……
赫然描绘着一道……断裂的悬空瀑布！ 水流从断崖处倾泻而下，落入深潭！那瀑布的形状、那深潭的轮廓……竟与当初他锻骨百日的那处寒潭瀑布……惊人地相似！
“这……”王峰瞳孔骤缩！呼吸都停滞了！青铜门！“承秦业劫者入”！还有这瀑布图？！
“吼——！”疤脸壮汉的怒吼打断了他的思绪！刀锋己近在咫尺！
“妈的！先喝汤！”王峰猛地回神！眼中戾气一闪！他看都不看扑来的刀光，一把抄起那口破陶锅！
锅底滚烫！但他掌心太极印痕微光一闪，一股柔劲卸开灼热！
“咕咚！咕咚！咕咚！”
对着锅沿！他仰起脖子！将那层散发着浓郁丹香、清亮温润的玉髓药液……一口气灌了下去！
轰——！
一股温润却磅礴的暖流！如同决堤的江河！瞬间冲入西肢百骸！丹田深处那点原本还有些飘忽的灰白气旋，如同被注入了强心针！转速猛地飙升！嗡嗡作响！一股前所未有的稳固感传来！道基……被夯实了一丝！
“爽！”王峰一抹嘴！眼中精光爆射！随手将空锅往地上一丢！
哐当！ 破陶锅摔在冻土上，碎成八瓣！
他缓缓站起身，手里还攥着那块冰凉沉重的紫黑木片。目光如同两柄出鞘的寒刀，冷冷扫向己经冲到三丈开外、却被这生吞滚烫药液的凶悍一幕惊得脚步微滞的疤脸壮汉！
“宝丹？”王峰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掂了掂手里的木片，“没了！想要这个？”
他晃了晃木片，眼神戏谑：“来拿？”
疤脸壮汉看着王峰嘴角残留的玉色药渍，感受着对方身上瞬间暴涨、如同凶兽苏醒般的恐怖气势，再看看地上那口摔得粉碎的破锅……
一股寒意猛地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
“撤……撤！”他喉咙里挤出干涩的嘶吼，毫不犹豫地转身！连滚带爬就往林子深处钻！其他几个喽啰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地跟着逃窜！眨眼间消失在黑暗的密林里，只留下几道仓惶的背影和踩断枯枝的噼啪声。
山谷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篝火噼啪，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浓郁丹香。
王峰低头，看着手里那块边缘带着金漆、刻着模糊古字、绘着残缺秘图的紫黑木片。指尖着那冰凉的纹路，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狂喜的弧度。
“猴哥！”他猛地一拍旁边还在龇牙咧嘴吓唬林子方向的白猿肩膀，“这趟路！咱们真他妈走对了！”
白猿被他拍得一趔趄，茫然地眨巴着猴眼，看看王峰手里的木片，又看看他脸上那压抑不住的兴奋，似懂非懂地挠了挠头。
门禁卡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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