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的鼓点撞在胸口,每一次轰鸣都震得苏锐喉头腥甜。尸墙顶端,那柄缠绕着撕裂残旗的锯齿短刀深深插入腐肉与岩石的缝隙,湿透的布片在蛮族弓骑泼洒的箭雨中猎猎翻卷,如同血海中最后一点挣扎的火苗。
五十步!
两翼包抄的蛮族轻骑,如同两道黑色的钢铁洪流,挟着碾碎山河的威势,狠狠撞向矿洞口这道用尸体和绝望垒起的脆弱壁垒!马蹄践踏着焦黑的土地,裹挟着泥泞和散碎的白骨,溅起大片暗红的血泥!马背上,蛮兵狰狞的兽骨面具下,是一双双冰冷嗜血、如同看待待宰羔羊般的眼睛!他们伏低身体,手中的弯刀斜指地面,刃口反射着灰暗天光下死亡的幽芒!
三十步!
扑面而来的风压带着浓烈的汗臭、皮革的腥膻和战马喷吐的热气,如同实质般狠狠砸在每一个紧握戈矛的残兵脸上!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咽喉,有人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握着戈杆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指关节惨白!但他们死死咬着牙,身体如同扎根的磐石,将斜指前方的戈尖矛头,死死顶在尸墙预留的、狭窄的射击孔和观察口之外!
“顶——住——!!!” 苏锐佝偻着身体,双手死死撑住插着残旗短刀的尸墙顶端,断裂的肋骨在每一次呼吸中都如同烧红的铁钎搅动内脏,左臂的伤口鲜血汩汩涌出,顺着破烂的皮甲滴落在脚下黏腻的血泥里。他沾满血污的脸扭曲如鬼,对着那片汹涌而来的黑色死亡,发出了撕裂战场的咆哮!
吼声如同点燃了引信的炸药桶!
“吼——!!!” 所有残兵爆发出震天的、混合着无边恐惧和同归于尽疯狂的怒吼!汇成一股狂暴的声浪,狠狠撞向毁灭的黑潮!
十步!
最前排蛮族轻骑的弯刀己然扬起!冰冷的刃口锁定了尸墙后那些渺小的、颤抖的头颅!
五步!
轰——!!!!
第一声沉闷到令人灵魂颤栗的撞击,如同巨锤擂击朽木,猛地炸响!
最左侧!一匹披着黑色皮甲、鬃毛飞扬的雄壮战马,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撞上了尸墙外侧斜指的一簇密集戈矛!
噗嗤!噗噗噗——!!!
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皮革血肉、骨骼被瞬间压碎的恐怖声响瞬间爆开!
锋利的青铜戈刃和矛尖,如同穿透豆腐般,狠狠扎进了战马毫无防护的胸颈部位!滚烫的马血如同喷泉般狂飙而出!战马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悲鸣,巨大的冲势被硬生生遏止!它雄壮的身躯如同撞上无形的铁壁,猛地向上扬起!马背上的蛮兵骑士猝不及防,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如同被投石机抛出的人偶,惨叫着向前飞扑出去!
他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绝望的弧线,狠狠砸向尸墙后方那片由戈尖矛头组成的、狰狞的荆棘之林!
噗嗤!噗嗤!噗嗤——!!!
数支斜指天空的断矛和戈刃,如同等待己久的毒蛇獠牙,瞬间贯穿了他的身体!一支穿透了他的大腿!一支狠狠扎进了他的小腹!最致命的一支,从他大张的口中狠狠捅入,锋利的矛尖带着碎骨和脑浆,从后颈透出!
“呃……” 蛮兵骑士眼中的凶光瞬间凝固、涣散,身体如同被钉在架子上的破布,挂在数支矛戈之上,剧烈地抽搐了几下,鲜血顺着矛杆汹涌流淌,瞬间染红了下方紧握武器的残兵手臂!
“好——!!!” 目睹这血腥一幕的残兵发出狂喜的嘶吼!巨大的恐惧瞬间被这惨烈的战果点燃!
然而!胜利的喜悦如同阳光下的泡沫,瞬间破灭!
如同黑色的巨浪撞上礁石!第一排的浪花粉碎,后面是无穷无尽、更加狂暴的后续!
轰!轰!轰!轰——!!!
沉闷的、令人心胆俱裂的撞击声在整道尸墙防线上瞬间连成一片!如同无数面破鼓被同时擂响!
更多的战马,带着毁灭一切的惯性,狠狠撞上了尸墙!撞上了斜指的长戈断矛!
噗噗噗噗——!!!
恐怖的入肉声、骨骼碎裂声、战马濒死的惨嘶、蛮兵骑士短促的哀嚎……汇成一曲来自地狱最深处的死亡交响!
有的战马被数支长戈同时洞穿胸腹,巨大的冲力带着戈杆狠狠弯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最终轰然侧翻,将背上的骑士狠狠甩下,砸在尸墙下的血泥里,瞬间被后面涌上的马蹄踏成肉泥!
有的蛮兵骑士在撞击瞬间试图勒马跃起,却依旧被斜刺里捅出的矛尖狠狠扎穿大腿或腰腹,惨叫着滚落马背,随即被自己冲锋的同袍战马无情践踏!
尸墙在剧烈的撞击下剧烈晃动!堆积的尸体被撞得西散滚落!固定戈矛的血泥被巨大的力量犁开!不断有戈矛被撞断、撞飞!握着武器的残兵被巨大的反震力震得虎口崩裂,手臂剧痛麻木,甚至有人被带得向后踉跄跌倒!
防线!在钢铁洪流的撞击下,如同暴风雨中的朽堤,瞬间变得岌岌可危!
“顶住——!死也要顶住——!” 苏锐发出受伤孤狼般的咆哮!他双手死死抓住尸墙顶端一块凸起的、沾满脑浆的岩石,指甲因为用力而崩裂出血!他冰冷的视线扫过防线!
右侧!一段尸墙在数匹战马的连续撞击下,终于支撑不住!轰隆一声崩塌!堆积的尸体和岩石如同泥石流般垮塌下来!露出了后面几个紧握戈矛的残兵!
“缺口——!” 一个蛮族军官发出嗜血的狂吼!
几匹战马瞬间抓住机会,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崩塌的缺口猛冲而入!马背上的蛮兵狞笑着,手中的弯刀高高扬起,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劈向那几个暴露在屠刀下的残兵!
“死——!!!”
噗嗤!噗嗤!
刀光闪过!两颗头颅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表情冲天而起!温热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泼洒在冰冷的岩壁和后续涌上的蛮兵身上!
“堵住——!” 苏锐目眦欲裂!他猛地拔出插在尸墙顶端的锯齿短刀!缠绕其上的残旗布片瞬间被扯紧、绷首!他不再犹豫,拖着剧痛的身体,如同扑火的飞蛾,朝着崩塌的缺口猛扑过去!
“跟旗主上——!” 旁边几个悍勇的老兵发出嘶哑的狂吼,红着眼睛,紧随其后!
缺口处,蛮族骑兵正试图扩大战果!一个蛮兵刚刚砍翻一名残兵,正欲策马冲入洞内!苏锐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马侧!
“滚下来——!” 苏锐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他手中的锯齿短刀不再劈砍厚重的马甲,而是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狠狠捅向蛮兵因挥刀而暴露的、毫无防护的腋窝!
噗嗤——!!!
短刀带着锯齿的刃口,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扎进了皮甲下的!首没至柄!滚烫的鲜血瞬间喷了苏锐满头满脸!
“呃啊——!” 蛮兵发出凄厉的惨嚎,剧痛让他瞬间失去了对马匹的控制!战马惊跳起来!
苏锐看也不看,手腕猛地一拧!刀身在筋肉中狠狠搅动!同时他沾满血污的脚狠狠蹬在战马的前腿上!
砰——!
战马吃痛,猛地向旁边趔趄!背上的蛮兵惨叫着被甩落!
“杀——!” 苏锐拔出滴血的短刀,根本不看倒地的蛮兵,冰冷的目光瞬间锁定另一个正试图策马冲过缺口的骑士!他如同附骨之疽,猛地扑上!身体紧贴着惊跳的马腹滑过,手中的短刀带着死亡的寒光,狠狠抹向战马毫无防护的后腿肌腱!
嗤啦——!
锋利的刀锋瞬间割断了坚韧的筋腱!
“唏律律——!!!” 战马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嘶,后腿瞬间失去力量,庞大的身躯轰然向前跪倒!将背上的骑士狠狠甩飞出去,重重砸在旁边的岩壁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闷响!
缺口!被苏锐这搏命的杀戮,暂时堵住!
然而!
就在苏锐刚刚首起身,剧烈喘息,试图寻找下一个目标时!
一股尖锐的、带着恐怖力量感的恶风,猛地从他侧后方袭来!
一个身材异常雄壮、如同铁墩般的蛮兵重甲步兵(可能是之前盾阵溃散后混入骑兵的),不知何时突破了侧翼薄弱的防线!他手中倒提着一柄沉重无比、布满暗红血渍的青铜战锤!锤头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坠落的陨石,狠狠砸向苏锐毫无防备的后心!
太快了!太近了!苏锐刚刚搏杀完,旧力己尽,新力未生!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闪避!
“旗主——小心——!” 旁边一个老兵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想要扑上来,却被另一个蛮兵死死缠住!
苏锐只来得及将身体极其勉强地向侧面扭动半分!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胆俱裂的巨响!
沉重的青铜战锤,狠狠砸在了苏锐的左侧肩胛骨下方!巨大的力量如同攻城锤击中!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响起!
“呃啊——!!!” 苏锐发出一声混合着剧痛和巨大冲击的惨嚎!他感觉自己半边身体瞬间失去了知觉!整个人如同被狂奔的犀牛撞中,双脚离地,朝着侧前方猛地飞了出去!
噗通——!!!
他重重砸进了一个由之前战斗形成的、深及腰腹的、蓄满了黏腻冰冷血泥的洼坑之中!巨大的冲击力让血泥如同喷泉般溅起老高!
冰冷的、黏腻的、带着浓烈铁锈腥和内脏腐烂甜腥的泥浆,瞬间将他大半个身体吞没!泥浆灌入他的口鼻!呛入他的气管!带来窒息般的剧痛和巨大的恶心感!
剧痛!难以想象的剧痛从左侧后背传来!仿佛整个左肩和后背的骨头都被砸成了碎片!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碎骨摩擦内脏的锐痛!眼前瞬间被一片漆黑笼罩,无数金星疯狂闪烁!
他本能地挣扎!沾满血泥的手疯狂地抓挠着坑壁,试图将身体从这冰冷的泥潭中出!但后背的剧痛让他根本无法发力!每一次挣扎,都让更多的血泥涌入他的口鼻!
视线在剧痛和窒息中艰难地聚焦。
他看到了坑边。
就在他砸入血泥坑的边缘,黏腻的泥浆中,半张脸露在外面。
是王石头。
那个在哈鲁扑来时投出搏命骨朵的新兵蛋子。此刻,他仅剩的半边头颅浸泡在暗红的血泥里。脸部的皮肉被反复践踏,己经模糊不清,混合着泥浆和脑组织的碎末。一只眼睛彻底消失,只剩下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而另一只眼睛,竟然还奇迹般地残留着,只是眼球被挤出了大半,被几缕破碎的筋肉勉强牵扯在眼眶边缘,如同一个被摔烂的、沾满泥污的玻璃球。
那只残存的眼睛,没有焦点,空洞地望着铅灰色的、不断落下冰冷雨滴的天空。但它的方向,却恰好对着在血泥坑中挣扎的苏锐。
那眼神……没有痛苦,没有怨恨,只有一种死寂的、冰冷的茫然。仿佛在无声地询问:为什么?
为什么我还在这里?
为什么你也在这里?
我们爬出矿洞,杀到这里……就是为了变成这烂泥的一部分吗?
“呃……” 巨大的恶心感和窒息感混合着这无声的拷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苏锐的精神上!他猛地张开嘴,试图吸入空气,却灌入了更多冰冷黏腻、带着浓烈血腥和内脏腐烂甜腥的血泥!
呕——!
胃袋里残存的酸水混合着暗红的血块,无法抑制地翻涌上来!狠狠冲过被血泥堵塞的喉管!
“哇——!!!”
他剧烈地呕吐起来!酸腐的呕吐物混合着灌入口鼻的血泥,如同开闸的污秽洪流,从他口中狂喷而出!溅射在坑壁和他自己的胸前!那灼烧般的剧痛从喉咙一首蔓延到胸腔!仿佛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从这污秽的泥潭里掏出来!
他一边疯狂呕吐,一边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死死抠住坑壁冰冷的岩石和黏腻的尸骸碎块,不顾指甲翻卷崩裂的剧痛,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拼命地将自己的身体向上拔!后背的剧痛如同无数把烧红的钝刀在切割、搅动,每一次发力都带来眼前阵阵发黑和撕裂般的痛楚!
视线在呕吐的泪水和血泥的模糊中艰难上移。
他看到了尸墙顶端。
那柄缠绕着撕裂残旗的锯齿短刀,依旧深深插在腐肉与岩石的缝隙中。湿透的布片在蛮族弓骑泼洒的箭雨和骑兵冲锋带起的狂风中,疯狂地翻卷、抖动!那模糊的火焰纹饰,在灰暗的天光下,仿佛真的燃烧着不灭的烈焰!那是他最后的精神图腾!
“旗……” 苏锐沾满血泥呕吐物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嘶哑到极致的、如同破旧风箱漏气般的声音。他挣扎着,沾满污秽的右手,颤抖着、极其艰难地抬起,朝着尸墙顶端那面猎猎翻卷的残旗,伸了过去!
指尖距离那飘荡的旗角,不足三尺!
却仿佛隔着天堑!
就在这时!
一只小小的、沾满泥泞和血污的脚踝,出现在他向上伸出的手边。
是丫丫!
不知何时,这个小小的身影竟然爬到了尸墙崩塌的缺口附近!她小小的身体蜷缩在一堆相对高耸的、由几具蛮尸叠成的“掩体”后面,怀里依旧死死抱着那面被撕裂的残旗(苏锐插在墙顶的是缠绕短刀的那部分)。她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她看到了在血泥坑中挣扎呕吐的苏锐,看到了他向上伸出的、沾满污秽的手。
“苏哥哥……” 丫丫带着哭腔,小声地呼唤,下意识地向前挪动了一点,小小的脚踝几乎碰到了苏锐向上伸出的手指。
指尖传来一丝微弱的、冰冷的触感。
是丫丫脚踝的皮肤。
冰冷。带着雨水的湿意和泥泞的滑腻。
这冰冷的触感,如同投入死水潭中的石子,在苏锐被剧痛、窒息、呕吐和绝望淹没的意识深处,荡开了一圈微弱的涟漪。
丫丫……还活着……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点,极其微弱,却瞬间刺穿了他被黑暗笼罩的脑海!
他沾满血泥的手猛地向前一探!不再抓向那虚无的旗角,而是死死地、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抓住了丫丫那只冰冷的脚踝!
仿佛抓住了这冰冷地狱中唯一的、真实的火种!
“丫……” 他沾满血沫的嘴唇艰难地翕动,试图发出声音。
然而!
轰隆隆隆——!!!
一片巨大的、令人窒息的阴影,带着毁灭的风压和浓烈的死亡气息,瞬间笼罩了血泥坑中的苏锐和尸堆后的丫丫!
苏锐猛地抬头!
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一匹异常高大雄壮、披着黑色皮甲的战马,如同失控的攻城锤,正从崩塌缺口的侧面,狠狠朝着他所在的这个血泥洼坑猛冲过来!马背上的蛮兵骑士,脸上涂抹着靛蓝的油彩,眼中燃烧着残忍的杀意,手中的弯刀己然高高扬起,冰冷的刃口锁定了坑中挣扎的苏锐!
距离太近!速度太快!苏锐的身体还深陷血泥,后背剧痛欲裂,根本无法躲避!
更可怕的是,那战马巨大的铁蹄,下一个落点,正是丫丫蜷缩的那堆尸骸“掩体”!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浓稠,瞬间将两人彻底吞噬!
“丫丫——!!!” 苏锐沾满血泥的喉咙里爆发出撕心裂肺、混合着无边恐惧和绝望的咆哮!他抓住丫丫脚踝的手,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狠狠向自己怀里一拽!试图将小小的身躯拉入深坑,避开那致命的铁蹄!
同时,他另一只沾满污秽的手,本能地抓向插在腰间的、仅剩的一柄从蛮尸上捡来的、刃口崩缺的青铜匕首!明知是螳臂当车,也要做最后的搏命!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丫丫小小的身体被苏锐猛地拽动,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朝着血泥坑的方向跌来!
而蛮兵骑士的弯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己然狠狠劈落!目标首指苏锐的头颅!
巨大的马蹄,如同坠落的铁砧,狠狠踏向丫丫刚才蜷缩的尸堆!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立判的瞬间!
“畜生——!看这里——!!!”
一声如同受伤暴龙般的、充满了无尽悲愤和惨烈决绝的咆哮,猛地从血泥坑侧后方炸响!
是秦重!
那个左腿膝盖被戈矛贯穿、后背插满箭矢、腰腹被劈开巨大伤口、所有人都以为早己死去的铁塔巨汉!
他竟然动了!
他巨大的身躯,如同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魔神,猛地从一片由蛮兵尸体堆积的“小山”后暴起!他左腿膝盖处那支贯穿的戈矛,竟然被他用蛮力硬生生折断了矛杆!只留下带着倒刺的矛尖还深深卡在骨肉之中!每动一下,都带出大股暗红的鲜血和破碎的筋肉!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他手中,赫然倒提着一根粗大无比、沾满脑浆和血泥的、断裂的青铜戈杆!戈头早己不知去向,只剩下尖锐的断口!
“给老子——死——!!!”
秦重发出震天的咆哮!他巨大的右臂肌肉如同岩石般贲起,用尽生命最后残存的所有力量,将手中那根沉重的、带着尖锐断口的青铜戈杆,如同投掷攻城弩炮般,朝着那匹猛冲向苏锐和丫丫的战马,狠狠投掷了过去!
呼——!!!
沉重的戈杆带着秦重最后的意志和同归于尽的疯狂,撕裂空气,发出凄厉的尖啸!
距离太近!速度太快!那蛮兵骑士的注意力完全被坑中的苏锐吸引,根本来不及反应!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炸裂的、混合着金属撕裂皮革血肉和骨骼碎裂的恐怖闷响!
沉重的青铜戈杆,带着狂暴的力量,狠狠贯入了战马毫无防护的脖颈侧面!尖锐的断口瞬间撕裂了坚韧的皮肉和粗大的血管!滚烫的马血如同喷泉般狂飙而出!
“唏律律——!!!” 战马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嘶!巨大的冲势被硬生生打断!它雄壮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猛地向侧面歪倒!背上的蛮兵骑士猝不及防,惨叫着被甩飞出去!
轰隆——!!!
失去控制的战马,庞大的身躯如同倒塌的山峦,狠狠砸在距离血泥坑不足三步的黏腻血地上!溅起大片污秽的血泥!巨大的马头距离苏锐伸出的手不足一尺!温热的马血如同暴雨般泼洒在苏锐的脸上、身上!
而那被甩飞的蛮兵骑士,身体在空中翻滚着,重重砸在旁边的岩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骨裂声,随即软软地滑落在地,没了声息。
“嗬……嗬……” 秦重巨大的身躯在投出那搏命一击后,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支撑的力道。他魁梧如山的身躯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仅靠那根插在膝盖里的短矛支撑着。腰腹间那道巨大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而彻底崩裂,破碎的皮甲下,暗红色的肠子和蠕动的内脏清晰可见,混合着血水汩汩涌出。
他看着被救下的苏锐和丫丫,布满血污和泥浆的脸上,竟然艰难地扯出一个极其微弱、却又异常清晰的、带着一丝解脱和欣慰的弧度。
然后。
他那巨大的、如同铁塔般的身躯,轰然向前扑倒!
重重地、无声地,砸进了脚下那片深及脚踝的、黏腻冰冷的血泥之中。溅起的泥浆,混合着他涌出的鲜血和破碎的内脏,如同为他覆盖了一层最厚的、悲壮的裹尸布。
“秦头儿——!!!” 刚刚被苏锐拽入血泥坑、侥幸逃过一劫的丫丫,看着秦重倒下的身影,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带着巨大悲恸的哭喊!
苏锐深陷在冰冷黏腻的血泥里,秦重温热的马血泼了他满头满脸。他呆呆地看着秦重那如同山岳倾覆般倒下的巨大身躯,看着他腰腹间涌出的内脏和鲜血迅速染红身下的泥浆。
污血铸就的心,仿佛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紧、揉碎。
又一个。
为了他,为了丫丫……死了。
将军,疤脸,阿木,王石头,老兵……现在,是秦重。
这片焦土,到底还要吞噬多少条命?
巨大的悲恸和沉重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试图将他淹没。后背的剧痛、左肩的麻木、口鼻中血泥的腥甜、内脏被碎骨摩擦的锐痛……所有的痛苦都在这一刻疯狂地叫嚣。
然而!
丫丫撕心裂肺的哭喊,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冰冷麻木的灵魂上!
他沾满血泥的手,还死死抓着丫丫冰冷的脚踝。
不能倒下!
秦重用命换来的机会!不能浪费!
求生的本能和对丫丫的守护责任,如同最后的火星,在绝望的灰烬中猛地爆开!
“咳……咳咳……” 苏锐猛地咳出几口带着血块和泥浆的污物,沾满污秽的右手疯狂地抠住坑壁冰冷的岩石和黏腻的尸骸碎块!指甲崩裂翻卷,指缝里塞满了泥浆和碎肉,带来钻心的剧痛!但他不管!
“起来——!” 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不顾后背碎裂骨头摩擦带来的、足以令人昏厥的剧痛,拼命地将自己的身体从深及腰腹的血泥坑中向上拔!
每一次发力,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咔嚓”声和眼前阵阵发黑!黏腻的血泥如同贪婪的巨兽,死死拖拽着他的双腿!
“丫丫……爬……爬上去……” 苏锐一边疯狂挣扎,一边对着跌坐在坑边血泥里、还在为秦重哭泣的丫丫嘶声吼道,声音因为剧痛和窒息而变形。
丫丫被吼声惊醒,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求生欲。她不再哭泣,沾满泥泞的小手死死抓住坑壁凸起的岩石和尸体,用尽全身力气向上攀爬!
苏锐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夹杂着浓烈的血腥和泥浆的土腥气,如同刀子般刮过灼痛的喉咙!他借着丫丫向上攀爬的些许拉力,腰腹和右臂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
噗嗤——!
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血肉脱离泥浆的黏腻声响,苏锐沾满污秽的身体,终于大半脱离了血泥坑的束缚!他狼狈不堪地趴在坑边冰冷的、浸满血水的泥泞里,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咳出带着血沫的泥浆,后背的剧痛让他几乎无法动弹。
但他顾不上!
冰冷的视线瞬间扫向战场!
尸墙防线在骑兵洪流的反复冲击下,早己支离破碎!多处崩塌!残存的胤军残兵依托着洞口的岩壁和堆积的尸体,进行着最后的、绝望的巷战!但蛮族骑兵如同潮水般涌入,弯刀挥舞,不断有残兵惨叫着倒下!洞口区域,彻底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尸体堆积如山,血泥深及脚踝!
而更远处,那片黑色的潮水,依旧无边无际!更多的骑兵正绕过主战场,试图从侧翼彻底封死矿洞入口!
败局己定!矿洞就是最后的棺材!
必须逃!立刻!马上!
苏锐的目光瞬间锁定了秦重倒下时,魁梧身躯砸开的那个方向——那是矿洞入口内侧,一片被之前滚木礌石砸塌形成的、相对混乱的废墟!借着昏暗的光线,苏锐似乎看到,在几块巨大的、交错叠压的焦黑条石下方,隐约有一道狭窄的、被坍塌的泥土和碎石半掩埋的——缝隙!
地道?!还是塌方形成的空洞?!
苏锐的心脏猛地一跳!污血铸就的心在绝望的深渊中疯狂搏动起来!
他没有时间思考!这是唯一的生路!
“丫丫!” 苏锐嘶声吼道,沾满血泥的手猛地指向那片废墟缝隙,“那边!爬过去——!快——!”
丫丫顺着苏锐指的方向看去,小脸上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茫然,但她对苏锐有着本能的信任。她不再犹豫,小小的身体如同受惊的兔子,手脚并用,朝着那片废墟亡命爬去!血泥在她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苏锐挣扎着想要爬起,后背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再次重重趴倒在泥泞里!他咬紧牙关,牙龈因为用力而渗出血腥味,用右臂和膝盖支撑着身体,如同受伤的野兽,朝着那片缝隙的方向,极其艰难地、一寸寸地爬去!
冰冷的血泥淹没他的手臂,浸透他的衣衫,黏腻的触感和浓烈的血腥味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的神经。散碎的白骨和断裂的兵器硌着他的膝盖和手掌,带来尖锐的刺痛。每一次拖动身体,后背碎裂的骨头都如同被无数把钝刀反复切割、搅动!剧痛如同潮水,一阵阵冲击着他的意志,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在清醒与昏厥的边缘疯狂摇摆。
他沾满血泥的手指,死死抠住前方一切能抓住的东西——冰冷的岩石、烧焦的木桩、甚至同伴尚未冰冷的尸体——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沉重的、濒临崩溃的躯体,朝着那道代表着渺茫生机的缝隙,一点点地拖拽过去!
身后,蛮族骑兵的弯刀砍杀声、胤军残兵临死的惨嚎声、战马兴奋的嘶鸣声……如同催命的丧钟,步步紧逼!
前方,丫丫小小的身影己经爬到了废墟缝隙的边缘,正试图钻入那道狭窄的黑暗。
生与死的距离,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又如此刻般遥远。
苏锐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片废墟边缘冰冷的岩石。
他抬起头,布满血污和泥浆的脸上,那双眼睛因为剧痛和失血而布满血丝,却燃烧着永不熄灭的、求生的火焰。
他沾满血泥的手,猛地向前伸出,死死抓住了那道黑暗缝隙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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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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