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圣诞夜的热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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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圣诞夜的热可可

 

威廉太太在冰箱门上贴了张手写的便签:“商店周三下午打折”,窗台上摆着半旧的马克杯,杯身上印着“Save the Children(救助儿童会)”的字样——后来我才知道,这是这个国家最寻常的印记,像公交车站的红色电话亭一样,嵌在生活的缝隙里。

最初闹的笑话,总带着点湿漉漉的英伦雾气。第一次在牛津街遇到那个穿焦糖色大衣的流浪汉时,我正攥着刚买的热可可,指腹被烫得发麻。他坐在书店门口的台阶上,怀里抱着本封面磨白的《叶芝诗选》,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角却并不显狼狈。想起小时候上补习班时姥姥跟我说的话:“遇到可怜人,帮一把,别嫌弃。”便从口袋里摸出两英镑纸币,几乎是手忙脚乱的硬塞进他手里。

他抬头时,睫毛上还挂着水珠,蓝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轻轻把钞票推了回来。“谢谢你,亲爱的,”他的声音像被雨水泡软的牛皮纸,“但我更想尝尝你手里那杯——如果不介意的话。”

我愣在原地,手里的热可可烫得指尖发疼。在国内,给乞讨者钱总是被默认成最首接的善意,可他眼里的坦然让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动作,像在丢一块骨头给流浪狗。威廉太太后来听我说起此事,正往烤炉里放老婆饼的手顿了顿:“阿尔弗雷德以前是大学的拉丁语教授,去年才因为房租被赶出来的。他要的或许不是硬币,是能坐下来聊两句的体面…”

真正让我红了眼眶的,是十一月的慈善义卖。学校礼堂被彩纸和气球裹成了糖果盒,每个摊位前都挤满了人。我负责的摊位摆着从国内带来的丝绸围巾,定价五英镑时,同班的马丁皱起了眉:“你知道吗?这些围巾在市场上至少卖十五镑。”

“可这是慈善义卖啊,”我不解地挠头,“卖便宜点,更多人买,不就能筹更多钱吗?”

他指着隔壁摊位——洛佩兹带来的手工果酱,玻璃瓶擦得锃亮,标签上印着“每瓶帮助一名流浪者获得三天热食”。“你看,”马丁的手指在标签上轻轻点了点,“我们卖的不只是果酱,是告诉买的人:你的善意值得被认真对待。要是把好东西卖得太廉价,倒像是在说‘做慈善嘛,随便应付下就好’。”

那天傍晚,我拉着没卖完的围巾在街角撞见阿尔弗雷德。他正帮着一位推着婴儿车的妈妈捡购物纸袋里散落的苹果,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我递过去一条酒红色的围巾,这次没说“给你”,而是小心翼翼的问他:“伦敦的风太刺骨了,这条围巾能保暖吗?”

他接过围巾围在脖子上,突然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个用锡纸包着的东西递给我:“早上在面包店打工,他们多给了个肉桂卷。”锡纸剥开时,甜香混着热气扑过来,像雾都难得的阳光。

后来我才知道,阿尔弗雷德每周三会去慈善商店整理旧书,威廉太太的果酱配方是从收容所的厨娘那里学的,而马丁攒了半年的零花钱,买了件二手西装送给要去面试工作的无家可归者。这些在我眼里“绕了弯路”的善意,像伦敦地铁里的暖光灯,不刺眼,却能一点点焐热那些藏在角落的冷。

圣诞夜的慈善晚宴上,我端着热可可站在人群里,看威廉太太教流浪者织围巾,阿尔弗雷德给孩子们读叶芝的诗。窗外的雪落得很轻,我突然明白,十六岁那年在街角硬塞出去的硬币,更像是一种自我安慰的仪式——我完成了“行善”的动作,却没问对方真正需要什么。

善良从不是把自己的多余之物丢出去的轻率,而是蹲下来,像威廉太太那样问一句“这个尺寸合适吗”,像马丁那样认真对待每一份付出,像阿尔弗雷德那样,在接受一条围巾时,回赠一块带着体温的肉桂卷。

就像那杯被推回来的热可可,真正的善意从来不是单向的流动。它该是两杯冒着热气的滚烫灵魂,轻轻碰在一起,发出叮的一声轻响,暖得能化开整个冬天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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