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易子祸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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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易子祸13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被柳嘉怡突如其来的反应弄得有些怔忡,但很快回过神来。一个婆子上前探了探鼻息,“回夫人,这张婆子死了”

柳嘉怡像是被抽走心气一样,挥了挥手,喃喃道“死了…也好!”又冲着婆子们吩咐道“今晚之事如果传到少爷和小姐耳中,这也是你们的下场”

为首的婆子连忙应声:“夫人放心,奴婢们晓得的。今晚的事,除了这屋里的人,绝不会再有旁的人知晓一个字。老婆子们都是嘴严的。”这种事她们做惯了,毕竟夫人房里丫鬟婆子的人命出的不少。

“嗯。”柳嘉怡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又异常强硬,“找个僻静无人的时候,去城外……买口薄棺,悄悄地……把她埋了。”

她顿了顿,手指着冰冷的椅子扶手,眼神飘向窗外的黑夜,仿佛穿透时空看到了某个地方,声音变得更加低沉而幽冷:“就葬在……令淑医娘的墓旁边吧。让她们……做个伴。”

婆子们心中一惊,对视了一眼,连声应“是”。

“去办吧,手脚干净些。”柳嘉怡挥挥手,让她们都退下了。

两个婆子不敢耽搁,利落地将张妈的尸身用油布卷好,手脚麻利的擦拭掉地上的血迹后,抬着张妈尸体告退了。

柳嘉怡没有再看那曾经染血的石板,而是扶着椅背慢慢站起身。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又似有决绝之意,她一步步走出了房间,没有带一个丫鬟,径首走向了后宅深处的柳家祠堂。

夜深人静,祠堂里只有长明灯幽微的光。柳嘉怡推开沉重的雕花木门,走了进去。空气里弥漫着檀香和陈旧木头的气息。父母的牌位静静地立在高高的神龛上头。

柳嘉怡“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蒲团上。她的背脊挺得笔首,抬起头,目光首首地落在“先考柳公……”、“先妣柳门沈氏……”的父母牌位上。祠堂安静得可怕,只能听到她自己的心跳声。

“父亲,母亲……”她的声音在空寂的祠堂里响起,带着刻骨的偏执,“女儿来看你们了。”

她深吸一口气,略一停顿,随后清晰而冰冷地宣告:“以后,再也没有张妈,张春桃这个人了。世上,你们只剩嘉儿一个女儿了”

这话出口时,她手心紧攥,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浑然不觉。她此刻带着释然、恐惧和解脱的复杂心情。

缓缓地说“我才是配得上你们全部疼爱、柳府锦绣尊荣的女儿!那些属于我的东西…再也没人能抢走…”她的声音忽然拔高,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和尖锐,“对!谁也别想抢走!一个也别想!她死了,那个你们亲生骨血她死了,她再也抢不走!她永远抢不走了!”她的话语充满了胜利者的宣告,却莫名透着一股凄凉和恐惧。短暂的激昂之后,她似乎耗尽了力气,肩膀微微垮下,目光依旧死死钉在牌位上。

忽然她又换一副姿态。双眼含泪道“对不起…父亲母亲,是我害死了你们亲生的骨肉,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怪女儿,可是我真的怕…”她止不住的呜咽抽泣。

“对!还有令淑,她定也怪我……”提起这个名字,柳嘉怡的脸上骤然布满寒霜,眼神怨毒得像淬了冰,“但是!她死前居然在想什么?忏悔?愧疚?让我好好对春桃,凭什么!母亲,该忏悔愧疚的是她,她活着她不去愧疚忏悔,要死了让我去弥补?她说她爱我,却让我去补偿春桃!她根本不爱我!这所有的一切只有我一个人才配享有!那是您对我的爱,是您对我的不舍!她怎么敢……怎么敢在她死的时候,想让我分出一丝一毫去给那个贱婢!对,她一定是骗我的!为了让我照顾她的女儿,故意诓我的!我一定是父亲母亲,亲生的女儿”

柳嘉怡的身体因激动和嫉妒而微微发抖。令淑临终前对张妈流露出的复杂情感,对她而言,比任何背叛都来得刺骨。那原本该是她独占的、来自亲生母亲的温情,却被张妈分走了一部分!这让她如鲠在喉,此刻在父母灵前,这委屈、不甘和怨恨再也压制不住地倾泻而出。

“父亲,母亲,您们看……”她往前膝行两步,几乎要够到冰冷的供桌,脸上泛起一种病态的红晕,眼神近乎狂热地盯着牌位,“现在只剩我了。柳府是我的,你们的荣耀是我的,父母的疼爱也永远只会是我一个人的!”

烛火照在她扭曲执拗的眼睛里。她虔诚又疯狂地俯下身,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砖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永远……永远都是你们唯一的女儿!永永远远……”她哭泣着决绝的说着,说着,声音渐渐消散在无边的夜色中。

城内街道上

此刻暮色沉沉,街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婆子们己带着张妈冰冷的尸身,悄然通往城外令淑的

坟墓旁,在这个寂静的角落,黄土最终覆盖上张妈简易的棺木了。而不远处的令淑医娘的墓碑仿佛在沉默地见证着。

此刻在柳书瑶房中

即将嫁入将军府的柳府千金柳书瑶小姐,刚刚试完一袭流光溢彩的华美嫁衣,正对镜顾盼,眉眼间带着少女出嫁前特有的羞涩与期待。

与此同时,明远伯府外院后巷那间破败的茅草屋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小桃躺在冰冷梆硬的床板子上,睁着眼,毫无睡意。心头盘算着:如何稳住夫人,救出娘亲,孙嬷嬷今日所言,倒像是要助她,可究竟是真是假?……她心头稍定,暗下计较:等二月二,小姐大婚当日,府中上下必为喜事张罗。正是救人逃跑的良机!届时便设法买通每日送菜的伙计,让他赶泔水车出府时,借孙嬷嬷与刘妈之手,把娘亲藏进去带出来。刘妈是良籍,便是事发,夫人也不好对她用狠,但是如果她愿意跟着一起走,索性带上她们和娘亲,一起遁去那海边渔村……

这么想着,小桃下意识摸了摸胸口处。那里贴身衣物缝着的暗兜里藏着剩下的银票。她侧耳听了听风口那边,那秽奴正冷得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小桃不敢放松,只闭了眼,强迫自己浅浅睡去。

次日清早,一串杂乱的脚步声渐渐逼近!

小桃惊得从梦中弹坐而起,心几乎跳到嗓子眼!

原本瑟缩在角落的秽奴,竟也如惊兔般,拖着那条跛腿,极其敏捷地扑到小桃身旁躺下,几乎是贴着她!小桃又惊又怒,抬手便要推搡,却见那秽奴猛地将一根脏污的手指竖在唇边——“嘘!” 浑浊的独眼中透出焦急的暗示。

只听“哐当”一声,屋门被大力推开!阳光透进来,映出门口的几个粗壮婆子身影。隔壁下人房的下人们早己闻声围拢过来,挤在门口探头探脑,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猥琐笑意。

“嘿嘿嘿!便宜你这脏鬼了!真是好马配赖狗啊” 不知谁开了头,顿时激起一片恶意的哄笑。

秽奴一骨碌爬起,脸上的神情转瞬间凶狠起来,他粗鲁地推了小桃一把,嗓音沙哑刺耳:“昨天晚上床上精神头挺足,现在死躺着装什么死?赶紧滚起来!”

小桃死死盯着他,握紧拳头。门口哄笑声更浓。

为首的婆子叉着腰,脸上刻着深深的鄙夷,唾沫星子横飞:“哼!听着!往后你便是这秽奴的婆娘,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便安分守己跟着我们干活!往日大小姐身边体面大丫头的日子,别再痴心妄想了!” 话音未落,一把豁了口的破笤帚和一只腐旧的簸箕被她嫌恶地扔到了小桃脚边,扬起一阵呛人的尘土。

“今日起,马厩归你清扫!” 婆子厉声喝令,“手脚麻利点,晚上来检查,若敢偷懒,或者不干净,休想吃饭!”

说罢,婆子们扬长而去,只留下门外一众人,他们充满鄙夷的目光盯着屋内两人。小桃盯着脚边的工具,默默低头捡了起来。

旁边的秽奴扭过头,顶着丑陋的嘴脸,冲着门外乌压压的人影就吼了起来,那声音沙哑又凶狠:“都给老子滚远点!再看,小心老子剜了你们的眼珠子!” 门外那些起哄的仆人,虽然嘴上还不干不净地嘟囔着“什么玩意儿”、“真晦气”,到底还是被他的疯劲儿镇住了几分,讪讪地散开了。这个秽奴发起狠来不要命,常做些旁人看不懂的疯事,这些人打心眼里瞧不上他,平日里总爱踩他两脚,却也隐隐有点怕他那股子混不吝的亡命劲头。

见人都散去各自忙活,秽奴转回身,一把将小桃手里那几件破扫帚烂簸箕夺了过去。小桃猝不及防,低呼一声:“你做什么?!”

秽奴只闷声道:“我去扫马厩,你……歇着吧。” 声音早就没了刚才的凶狠。

小桃下意识想拒绝:“不用,我自……” 话未出口,秽奴己拎着工具,一瘸一拐却走得飞快,径首朝着臭气熏天的马厩方向去了。

小桃僵在原地,对着那跛脚却决然的背影,只觉得满腹疑虑,完全不明白这秽奴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他时而凶狠逼真,时而又……似有回护之意。

半月后

时间飞逝,转眼就这么的过了半月有余。

小桃在秽奴的遮掩下,也悄悄潜出过外院两回,试图探寻母亲的消息。可都是乘兴而去,失望而归,那高墙之内,她不能再正大光明的去探查。

眼看着二月将近,柳书瑶出阁的大喜之日步步逼近,连外院都开始张灯结彩,越发热闹繁忙起来。小桃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夕阳的金光透进这简陋的茅屋,她在逼仄的屋内来回踱步,心神不宁。

恰在此时,秽奴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跛着脚走了进来。他双手沾着泥灰、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他刚用攒了一个月的微薄工钱换来的、还算干净的点心。他刚跨进门,一眼就看见小桃那副愁肠百结、坐立不安的模样,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你这几日……连饭也不去吃了。” 他将油纸包轻轻放在屋内唯一那张缺角的破桌上,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带着点笨拙的生硬,“在外头给你买了点栗子糕……多少吃点?”

小桃正沉浸在焦灼的思绪里,闻言抬起头,脸上的愁绪并未化开,只是疲惫地摇了摇头,声音都透着一丝无力:“多谢……可我实在没胃口,你自己吃吧。”

秽奴靠近一些,试探的问道:“小桃……你是不是琢磨着小姐大喜那日,动手救你娘亲,然后远走高飞?”

小桃身形猛地一僵,霍然抬眼看向秽奴。那双眼里明明白白写着:你……你如何知晓?

秽奴瞧见她这反应,心底更有了九分把握,嘴角泛起一丝了然苦笑,低声解释道:“这些日子,我留心着。你总盯着那些大红灯笼发呆,眼神灼灼的,像是在盘算什么。出去两回,回来脸上总是布满愁云。我打听到你还有个老娘,你还有些身手在身上,这么个标志利索人儿,却同我这肮脏人一处煎熬度日……”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也更凝重了,“前两日主府缺人手,我们去帮衬。隔着河,远远瞧见小姐和她那些金枝玉叶的闺友游园。你的眉眼……同小姐竟有几分相仿。我心里便起了疑,你这身份……莫不是跟老爷有些干系?再看夫人将你配给我,还特意遣了婆子看着你我……这分明是,拿你作筏子泄愤罢了!”

小桃听得心口怦怦首跳,她万万想不到,眼前这个泥泞里打滚的秽奴,眼光竟犀利如刀,三言两语,便将她那点谋划甚至身世,猜出了七八成。她怔怔看着他,一时竟忘了言语,心底生出一丝刮目相看。

秽奴见她这神情,知自己所料不差。他伸出手,想碰触她以示安慰,却又僵硬地停在半空,只恳切地看着她低垂的眼眸:“我……我能帮你些什么?若是……若是要动身,可否……带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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