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赵淑芬,今年五十八,从纺织厂退了休,不咸不淡地领着几千块的退休金。老伴老林走了五年了,肝癌,发现的时候就是晚期,没熬过三个月。那段日子,天塌下来一样,现在想起来,心口还是堵得慌。好在儿子林波还算争气,大学毕业后留在了省城,找了个不好不坏的工作,也算是在大城市扎下了根。我呢,一个人守着老家这套单位分的旧两居室,养养花,遛遛弯,偶尔跟老姐妹们打打牌,日子过得也还算清净。
老林在世的时候,我们俩省吃俭用,在离省城不远的一个小县城,给林波投资了一套小房子,想着以后他结婚能多个选择,或者我们老两口过去养老也行。老林常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多条后路总是好的。谁承想,他先走了,这房子倒成了我的一块心病,空着也是空着,租出去又嫌麻烦,租金也不高。
这天下午,我刚侍弄完窗台上的几盆茉莉,电话就响了,是林波打来的。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孩子平时工作忙,没什么大事一般都是晚上或者周末才打电话。
“妈,干嘛呢?”儿子的声音带着点刻意的轻松。
“没干嘛,刚浇了花。有事啊,波子?”我摘下老花镜,揉了揉眼睛。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略带兴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妈,我……我谈了个女朋友,想带回来给您看看。”
我心里一喜,随即又有些忐忑。林波今年也三十了,个人问题一首是我心头的大事。前几年也断断续续谈过一两个,都没成。这孩子性格有点闷,像他爸,不爱说话,也不太会来事儿。我真怕他打光棍。
“哎哟,那敢情好啊!什么时候带回来?姑娘哪里人啊?做什么工作的?对你好不好啊?”我一连串的问题抛了过去,实在是有些激动。
“妈,您慢点问。”林波在那边笑,“她叫许静,本地人,嗯……学历挺高的,硕士,在一家大公司做主管。对我,挺好的。”他说“挺好的”时候,语气有点虚,但我当时被喜悦冲昏了头,没太在意。
“硕士?主管?”我心里暗暗吃惊,这条件可比我们林波强太多了。林波就是个普通本科,公司里也是个普通职员。我嘴上还是说:“那敢情好,有文化,工作也好。人品好就行,对你好就行。”
“那这个周末,我带她回来?”林波试探着问。
“行行行,妈给你们做好吃的。你问问人家姑娘喜欢吃什么。”我赶紧应下,挂了电话就开始盘算着周末的菜单,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扑通扑通的。既期待,又有点说不出的担心,总觉得这门亲事,有点……门不当户不对。但转念一想,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只要孩子们真心相爱,比什么都强。
周六上午,我起了个大早,把家里里外外又打扫了一遍,窗明几净的。菜市场也是挑最新鲜的买,鸡鸭鱼肉,塞满了冰箱。临近中午,门铃响了。我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角,跑去开门。
门口站着林波,他旁边是个高挑的姑娘,皮肤很白,烫着时髦的大波浪卷发,穿着一条剪裁得体的连衣裙,手里拎着几个包装精致的礼品盒。这就是许静了。
“妈,这是许静。许静,这是我妈。”林波给我介绍,脸上带着点局促的笑。
“阿姨好。”许静开口了,声音清脆,带着一丝职业性的客气,但眼神却像是在审视,从我的头发丝打量到我的布鞋,嘴角挂着一抹礼貌但疏离的微笑。
“哎,好好好,快进来,快进来。”我热情地招呼着,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来就来嘛,还带什么东西,太客气了。”
“应该的,阿姨。”许静说着,就随着林波进了屋。她眼睛很快地扫了一圈客厅的陈设,我注意到她目光在我那套老旧的布艺沙发上停顿了一下,眉头似乎几不可察地蹙了蹙。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沙发是老林在世时我们一起挑的,虽然旧了,但我一首舍不得换。
吃饭的时候,我特意做了几道拿手菜,红烧排骨,清蒸鲈鱼,还有林波从小爱吃的香菇滑鸡。许静吃得很斯文,每道菜都只夹了一两筷子,然后就放下了筷子,端起手边的玻璃杯小口喝水。
“小许啊,菜不合胃口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她放下杯子,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角,微笑道:“阿姨,您做的菜很好吃,就是……有点油腻了。我们平时在外面吃,都比较注意低油低盐,讲究健康饮食。”
我脸上一热,讪讪道:“哦哦,是是是,现在的年轻人是讲究。我这老思想,总觉得油水足了才香。”
林波赶紧打圆场:“妈,许静她口味清淡。没事的,许静,你多吃点这个鱼,这个不油。”
许静点点头,象征性地又夹了一小块鱼肉。
席间,我试图找些话题,问她的工作,问她的家庭。她回答得都很得体,但话语间总有一种不经意的优越感。她说她父母都是重点中学的老师,从小对她要求严格;她说她公司平台大,接触的人脉广,最近又在负责一个重要项目。我听着,心里越发觉得这个姑娘不简单,太精明,也太强势。我们林波老实巴交的,能驾驭得了吗?
“阿姨,您退休前是在纺织厂工作是吗?”许静突然问我。
“是啊,干了一辈子纺织女工。”我回答道,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哦,那也挺辛苦的。”她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但我总觉得她那句“哦”字后面,省略了很多潜台词。
吃完饭,林波陪着许静在客厅看电视,我一个人在厨房洗碗。听着客厅里断断续续传来许静清脆高昂的笑声和儿子小心翼翼的应和声,我心里五味杂陈。这姑娘,漂亮是漂亮,能干是能干,但总给我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她看我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长辈,更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
送他们走的时候,许静依旧是那副礼貌周到的样子:“阿姨,今天打扰了,谢谢您的款待。改天请您去省城玩,我和林波带您去吃点不一样的。”
“好好好,你们忙,路上开车小心。”我笑着送他们到楼下,看着林波殷勤地为她打开车门,看着那辆崭新的小轿车汇入车流,我心里那点隐隐的不安,像是初春的柳絮,飘飘摇摇,落不到实处,却又挥之不去。
晚上,林波打来电话,兴奋地问我:“妈,许静怎么样?您还满意吧?”
我叹了口气,斟酌着说:“姑娘挺好的,有文化,长得也俊。就是……就是怕你以后受委屈啊,波子。她看着不像是个能踏实过日子的人。”我这话己经说得很委婉了。
电话那头,林波的语气一下子就有些不高兴了:“妈,您怎么这么说许静?她对我挺好的。她就是从小条件好,有点娇气,但心地不坏。再说,她学历高能力强,以后我们日子才能越过越好啊。”
“妈不是那个意思,妈是说……”我还想解释。
“妈,我知道您是为我好。但我喜欢她,她也愿意跟我在一起,这就够了。您就别多想了,啊?”林波打断我的话,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我还能说什么呢?儿子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做娘的,也只能把那份担忧压在心底,盼着是自己多心了。
只是,从那天起,我知道,我平静的退休生活,怕是要起波澜了。这个叫许静的姑娘,就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我原本波澜不惊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又一圈复杂难言的涟漪。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这涟漪,在不久的将来,会演变成足以颠覆我整个生活的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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