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是被晨雾漫进窗棂的光线弄醒的。
他靠在书房深棕皮椅里,后颈僵得发疼,指节还捏着那封从木盒里抖落的信。
信纸边缘泛着旧茶渍的黄,母亲的字迹在晨光里洇成一片模糊——"小淮,原谅妈妈没勇气推开那扇门。
你在密室里敲墙的声音,我数过,一共八百二十七下"。
昨夜的记忆潮水般涌来。
老宅管家把木盒送进书房时,他正给宋暖挑订婚宴的甜品单。
胡桃木盒上的铜锁生了薄锈,他用裁纸刀撬开时,一张泛黄的信纸飘出来,第一行就是"致我的小淮"。
"妈妈今天又听见你敲墙了。"
"爸爸说这是为你好,说男孩要在黑暗里学会坚强。"
"可我的小淮才七岁啊,他抱着小熊说怕黑,说妈妈你唱《小星星》好不好。"
谢淮的喉结动了动,信纸在掌心被攥出褶皱。
窗外的月光爬上书桌时,他忽然想起七岁那年的暴雨夜。
他被锁在地下室,墙面渗水的凉意顺着裤脚往上爬,他用小熊爪子拍门,喊"妈妈",首到声音哑得像破风箱。
后来父亲说那是"挫折教育",母亲红着眼眶给他煮姜茶,却始终没提过那三天。
"叩叩。"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宋暖端着牛奶站在门口。
她发梢还沾着刚洗过的水,浅蓝色家居服袖口卷到手腕,露出去年冬天他送的银镯子——那时她刚结束最后一次心理评估,他蹲在她病床前给她戴上,说"以后我做你的闹钟,提醒你按时吃饭"。
"怎么在这儿睡了?"宋暖把牛奶放在他手边,指尖触到他冰凉的手背,"手怎么这么凉?"
谢淮抬头看她,晨光里她的泪痣像颗浸了水的红豆。
他忽然想起昨夜翻到的另一张纸,是母亲的病历——重度抑郁,发病期正好是他被关在密室的那年。
原来不是母亲不爱他,是她连自己都救不了。
"没事。"他扯了扯嘴角,伸手去够牛奶杯,却碰倒了旁边的镇纸。
铜镇纸砸在地板上的脆响惊得宋暖一颤,她这才注意到他眼下青黑的阴影,和沾着咖啡渍的衬衫——他向来是最讲究的,连袖扣都要和领针同色。
"淮淮。"宋暖蹲下来,握住他发抖的手,"你从前发病时也这样,攥着被角发抖却不肯说。"她指尖轻轻抚过他掌心里的信褶,"告诉我,是不是又翻到什么了?"
谢淮的睫毛颤了颤。
他想否认,可她的手太暖了,暖得他喉间发紧。
十年前暴雨夜他举着外套站在她教室外时,她也是这样看着他,说"谢淮你抖得像片叶子";三年前她发病时,他蹲在她床前念她的日记,她迷迷糊糊抓住他手腕,说"淮淮别走"。
手机在桌面震动起来。
宋暖替他拿过手机,屏幕上是刘总监的消息:"方记者在社交平台爆了料,现在热搜前十占了七个。"
谢淮的瞳孔缩了缩。
他抢过手机时,页面己经跳转到方记者的账号。
配图是份"谢氏继承人精神诊断报告",诊断结果那栏赫然写着"重度精神分裂倾向";视频更模糊,只能看到深夜书房里有个影子来回走动,背景音是含混的"妈妈""别关我"。
"假的。"谢淮的声音发哑,"诊断报告是伪造的,视频里......"他顿了顿,喉结滚动,"是我在看母亲的日记。"
宋暖的手机也开始震动,微信提示音此起彼伏。
她扫了眼工作群,导师发来了链接,同学私信问"这是真的吗",就连楼下早餐铺的王阿姨都发消息:"小宋啊,电视里说谢先生......"
"我去联系李叔。"宋暖突然站起来,她知道李叔是老宅最久的管家,当年谢淮母亲的事他多少知道些。
她掏出手机时,谢淮突然抓住她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掐出印子。
"别去。"他声音发颤,"他们会查你,会翻你过去的病历,会......"
"淮淮。"宋暖反握住他的手,把他冰凉的掌心贴在自己脸上,"我是心理学研究生,是你的未婚妻。"她指尖轻轻点他心口,"这里装着的谢淮,比任何报告都真实。"
李叔的电话接通时,宋暖正替谢淮整理皱巴巴的衣领。
老人的声音带着叹息:"当年夫人总说,少爷小时候最爱笑,追着蝴蝶跑能跑遍整个花园。
后来老爷说'男孩要狠',把他关在地下室......夫人整宿整宿哭,后来就病了。"
谢淮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喉结随着李叔的话一下下滚动。
宋暖转头看他,发现他睫毛上挂着水光,却始终没让眼泪掉下来——像极了十年前,她被校园霸凌躲在楼梯间哭,他找到她时,自己脸上还沾着打架的血,却笑着说"我把他们都揍了"。
"刘总监要开紧急会议。"谢淮突然站起来,西装外套搭在臂弯,"你在家等我。"
宋暖拽住他衣角:"我跟你去。"
会议室的冷气开得很足。
刘总监指着投影屏上的热搜数据,额角沁着汗:"现在最好的办法是暂时退居幕后,让二少爷先接管项目......"
"不行。"谢淮打断他,指节敲了敲桌上的信,"退居幕后意味着默认他们的指控。"他抬眼时,眼底是宋暖从未见过的冷,"我母亲被舆论逼到自杀,我父亲用舆论打压对手,现在轮到我了?"
"可宋小姐......"刘总监的目光扫过宋暖,"他们己经开始扒她的过去,说她是......"
"够了。"谢淮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绕过会议桌,走到宋暖面前,握住她的手举起来,"这是我要娶的人。"他声音沙哑,却像钉子般钉进每个人耳朵,"他们可以说我疯,可以说我病,但谁敢动她一根汗毛——"他顿了顿,喉结滚动,"我让整个京城的媒体给她道歉。"
宋暖的眼眶热了。
她想起昨夜在海边,他说"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钟,我都比前一分钟更爱这个世界"。
原来不是她在救赎他,是他用最偏执的方式,把自己活成了她的铠甲。
"淮淮。"她轻轻环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胸口,"这次换我护着你。"
谢淮的身体僵了僵,随即重重回抱住她。
会议室里此起彼伏的手机震动声突然变得很远,他只能听见她的心跳,一下一下,像当年他在密室里敲墙的节奏——八百二十七下,是她后来告诉他的,说"谢淮你看,你早就学会了坚持"。
深夜的书房里,落地灯投下暖黄的光。
谢淮握着宋暖的手,指腹她腕上的银镯子,开始说那些从未说过的事:"我八岁那年,弟弟把我的小熊扔进泳池,父亲说'自己捞';十岁生日,母亲想送我画本,父亲撕了说'男人要看商战案例';十二岁......"他声音越来越轻,"我以为自己天生就是疯的,首到十六岁看见你在台上念新生代表发言,你说'光会找到光'。"
宋暖的眼泪滴在他手背上。
她想起初见时,他站在雨里举着外套,衣角滴着水,却说"我是来给你撑伞的"。
原来他早把自己活成了光,却总以为自己是阴影。
"你不是怪物。"她捧住他的脸,用拇指抹去他眼角的泪,"你是谢淮,是会给抑郁症患者建基金的谢淮,是会在我发病时念日记的谢淮,是......"她笑了,"是要和我结婚的谢淮。"
谢淮低头吻她的额头,咸涩的泪落在她脸上。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两株相互缠绕的树,根须在黑暗里交握,却共同向着光生长。
"叮咚——"
门铃声在深夜里格外清晰。
宋暖去开门时,谢淮听见走廊传来熟悉的声音:"小暖啊,我熬了小米粥,听说淮淮这两天......"
是张奶奶。
谢淮抹了把脸,站起身时,看见书桌上母亲的信被风掀起一页,最后一行字在月光下清晰可见:"我的小淮,你要相信,爱会穿过所有黑暗,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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