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声在深夜里像一根细针，轻轻挑破了书房里的温情。
宋暖起身时，谢淮的手指还停在她腕间银镯的纹路里，那是他十六岁时在手工坊耗了三个小时打的——当时他说，银器能挡灾，要替她挡一辈子。
"小暖啊，这粥我煨了一个多钟头，"张奶奶的声音裹着米香涌进来，谢淮抬头便看见老人端着青瓷碗的手，指节上还沾着灶台上的星点柴灰，"听说淮淮这两天......"她话没说完，目光先撞上谢淮泛红的眼尾，后半句就软成了叹息。
宋暖接过粥时，碗底还带着文火慢熬的余温。
张奶奶转身要走，却在经过谢淮身边时顿住，枯瘦的手轻轻抚过他发顶，像抚过当年那个缩在沙发角落、攥着被角掉眼泪的小少爷："少爷小时候最爱听故事，每次哭完都要我讲一个公主救王子的。"她声音轻得像片落在心尖上的雪，"那时候总说，公主带着玫瑰剑来，王子就不用怕黑了。"
谢淮的喉结动了动。
记忆突然被撕开一道缝——八岁的他蹲在泳池边，水冷得刺骨，小熊的耳朵在水下泡得发白；十岁的生日蛋糕上插着"28岁生日快乐"的数字蜡烛，父亲说男人要提前成熟；可十二岁那个暴雨夜，他缩在密室里敲墙时，是不是也在等？
等一个举着玫瑰剑的公主？
"原来我小时候......"他声音发颤，像片被风吹散的柳絮，"也想要被救。"
宋暖把粥递到他手里，自己则轻轻靠上他肩头。
她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快得像擂鼓，却在触到她体温的瞬间慢下来，一下一下，和着粥里升腾的热气，把深夜的凉都焐化了。
与此同时，三公里外的老茶楼包厢里，王经理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白。
他盯着屏幕上叶川发来的"尽快"两个字，喉结动了动，按下通话键："方记者？
明天上午十点，心理诊疗中心后门，我有谢淮的病历复印件......"他压低声音，眼角扫过虚掩的门，没注意到门缝里闪过一道影子。
李叔把保温杯搁在门廊的石桌上时，指腹还留着录音笔的余温。
他望着包厢里晃动的人影，想起二十年前谢老爷子拍着他肩膀说"老李家的娃，以后替我看着小淮"，想起上个月谢淮蹲在集团顶楼天台上，手里攥着抗抑郁药瓶说"李叔，我是不是真的不配"。
他摸出手机给孙律师发消息："证据己备。"
书房里的落地钟敲过两点时，谢淮的粥碗见了底。
宋暖替他擦去嘴角的米渍，指尖停在他眼下的青影上："淮淮，我们试试？"她知道他说的"被囚禁的日子"指什么——十西岁那年，谢父把他锁在老宅地下室三天，理由是"犯了错就要学会反省"。
谢淮的手突然攥紧她的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掐出印子。
宋暖没有抽回，只是把另一只手覆在他手背上，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脉搏："你看，现在我的心跳是六十，你的是六十八，我们在同步。"
他闭了闭眼，喉结滚动："墙是潮湿的，霉味钻进鼻子里......"他的声音开始发抖，"我敲了八百二十七下，数着数着就哭了，怕敲完了就真的没人来。"
"但你敲完了，"宋暖捧住他的脸，迫使他看向自己，"你敲完了八百二十七下，然后你活下来了。
现在你在外面，我在，张奶奶的粥在，你妈妈的信也在。"她指腹轻轻蹭过他眉骨，"你看，你早就学会了坚持。"
谢淮突然把她抱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把人揉进骨血里。
他埋在她颈窝闷声笑，眼泪却洇湿了她的衣领："宋医生，你该收费的。"
"先记着，"宋暖拍他后背，"等你娶我的时候，拿戒指抵。"
天刚蒙蒙亮时，谢淮就去了老宅。
赵叔翻出储藏室里落灰的磁带盒时，抱怨道："少爷，这些都是老爷生前的......"
"全部调出来。"谢淮打断他，指节抵着檀木桌沿，"我要听。"
磁带转动的杂音里，谢淮听见自己十六岁时在董事会上的发言，听见母亲劝父亲"小淮需要的是画笔不是账本"，最后，在第七盒磁带的末尾，谢父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谢淮不适合接班，不如让他永远消失......"
"咔"的一声，磁带被扯断。
谢淮捏着断裂的磁条，指缝里渗出血珠。
他想起昨天发布会上记者的问题："谢总，听说您有严重的心理疾病，是否影响决策？"想起叶川在台下似笑非笑的眼神。
"原来，"他低头盯着掌心的血，声音轻得像叹息，"你们早就不把我当人看。"
三天后的集团大厦顶楼，发布会现场的闪光灯像暴雨般砸下来。
谢淮站在发言席后，西装裤线笔挺，喉结却在领带下微微滚动。
他望着台下举着"谢淮疯子"牌子的记者，突然笑了："我是有心理创伤，"他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淬了钢的刀，"但我不是疯子。
真正疯的是那些，"他目光精准扫过叶川所在的位置，"想毁掉我的人。"
台下突然响起掌声。
宋暖站在角落，掌心己经拍得发红。
她望着谢淮眼里重新燃起的光，想起昨夜他在她耳边说："小暖，我要他们知道，被光护住的人，也能成为光。"
发布会结束时，孙律师的电话打进来："李叔的录音很关键，叶川团队侵犯隐私权的证据链己经完整。"谢淮望着窗外渐起的暮色，指腹轻轻西装内袋里的戒指盒——那是他重新打的银镯，刻着"光会找到光"。
"准备起诉材料。"他说，声音里带着多年前敲墙时的坚定，"这次，我要自己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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