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的水晶灯在两人踏入时晃出细碎光斑，谢淮的皮鞋跟敲在大理石上，每一步都像敲在林董绷紧的神经上。
林董端着香槟杯的手在袖口里攥紧，指节泛白。
他望着谢淮走近，喉结动了动——这个曾经被他们按在精神病院强行灌药的年轻人，如今西装笔挺得像把淬过寒的刀，连袖扣上的翡翠都泛着冷光。
"谢总。"林董挤出笑，杯沿轻碰谢淮的酒杯，冰块相撞的脆响里藏着刺，"听说你最近身体不太舒服？"
谢淮垂眸看了眼相碰的杯壁，指节在西装裤侧轻轻叩了两下——这是给宋暖的信号。
他抬眼时笑意清浅："多谢关心，我己经痊愈了。
倒是您，当年和林叔做生意时可没少'头疼'吧？"
"头疼"二字像根细针，精准扎进林董后槽牙。
他分明看见周围几个常和谢家走动的老总顿住了夹甜点的银叉，张夫人举着香槟的手在半空僵了一瞬。
林董喉间发紧，酒杯险些没拿稳："谢总这话说的......"
"林董。"宋暖忽然出声，指尖搭在谢淮臂弯，体温透过西装衬里渗进去。
她望着林董的眼睛，笑意在眼尾洇开，"我前几日整理谢总的病例档案，发现当年给您女儿批住院指标的孙医生，账户流水里有笔二十万的'咨询费'。
您说巧不巧？"
林董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他听见身后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转头正看见李伯端着茶盏从柱廊后转出来，白衬衫袖口露出半截褪色的金表——那是林父当年走私时送他的"谢礼"。
"老李头。"有老商人凑过去，"当年那单建材生意......"
"咳。"李伯摸了摸灰白的胡须，茶盏在托盘上磕出轻响，"那年林老弟说要运批'进口钢材'，结果海关开箱全是旧零件。
我替他垫了十万罚金，到现在都没见着回头钱。"他扫了眼林董，又补了句，"听说后来他倒是赚了笔快钱，给闺女在叶氏医院买了个主任头衔？"
低语声像滚水般在厅里漫开。
张夫人捏着香槟杯的手指泛白，看着谢淮被几个老总围住攀谈的背影，咬了咬唇。
她扯了扯红色裙摆，端着新倒的香槟绕开人群："谢总——"
话音未落，她的高跟鞋尖精准绊上地毯褶皱。
张夫人惊呼一声，身子歪向谢淮，手腕上的钻石手链擦过他西装前襟。
"当心。"宋暖及时扶住她胳膊，指尖却在谢淮后腰轻轻按了按。
她垂眸扫过张夫人蹭歪的耳坠，又抬眼看向对方："张夫人的香水味有些浓。"她顿了顿，声音放轻，"谢总对橙花调过敏，上次在慈善晚会......"
"对不住对不住！"张夫人的脸比裙摆还红，她慌忙后退两步，撞翻了身后的香槟塔。"哗啦"一声，水晶杯碎在地毯上，她借机抓着侍者的托盘逃进人群，耳坠上的碎钻在发间乱晃。
谢淮垂眸看了眼被蹭皱的西装，指尖漫不经心抚平褶皱。
他余光瞥见林董正往角落的记者堆里钻，喉结动了动——那个举着微型摄像机的年轻人，是《商讯》的实习记者，上周刚被林董塞了个"独家"。
"去试试那道黑松露鹅肝？"谢淮侧头对宋暖说，拇指在她手背上两下。
宋暖立刻会意。
她整理了下耳坠，发间的珍珠簪子在灯光下闪了闪——那是谢淮母亲留下的旧物，今日特意别上的。
她拎着裙摆走向记者群，经过林董时故意"不小心"踩了他鞋尖："呀，对不住。"
林董疼得皱眉，再抬头时，宋暖己经站在记者面前，指尖轻点着对方的摄像机："您这机器真专业，是要拍企业心理健康论坛的内容？
谢总最近在集团推行心理疏导室，我正想和您聊聊......"
记者的镜头不自觉转向宋暖。
她素白的衬衫领口系着丝绒蝴蝶结，说起"职场抑郁干预"时眼底有光，倒比林董塞的那些"谢氏继承人旧病复发"的料生动得多。
宴会厅的灯光就在这时骤然暗下。
"怎么回事？"
"跳闸了？"
惊呼声里，大屏幕突然亮起蓝光。
画面里是间老旧办公室，林董正对着镜头搓手，背景音里有算盘珠子响："叶总放心，林某办事您还不放心？
当年那批账我都做了三套，查出来......"他突然顿住，干笑两声，"查出来也是我老林顶雷。"
"啪！"林董的酒杯砸在地上，琥珀色的酒液在大理石上洇开，像滩凝固的血。
他踉跄着往控制台跑，却被两个穿黑西装的保安拦住："林董，设备检修期间请别靠近。"
谢淮端起侍者新送的香槟，杯壁贴着掌心的温度。
他望着大屏幕上林董扭曲的脸，忽然低笑一声："这顿饭，吃得真值。"
宋暖悄悄勾住他小指。
远处李伯扶着红木拐杖站起身，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大屏幕，又落在林董涨红的后颈上。
他对着身侧的老商人点了点头，袖口露出的金表在黑暗里闪了闪——那是当年林父走私案发前，连夜塞给他让"守口如瓶"的东西。
林董的吼声响彻宴会厅："关掉！
立刻关掉！"他的领带歪在锁骨处，额头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淌。
保安的手按在他肩膀上，力道不轻不重，像按住只困在玻璃罩里的苍蝇。
李伯的拐杖尖在地面敲出"笃"的一声。
这声音混着大屏幕里林董的录音，混着宾客们越来越响的私语，混着谢淮香槟杯与宋暖杯沿相碰的轻响，在宴会厅的穹顶下荡开，荡向未知的后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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