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舌争执虽然避免了，可尴尬气息却未挥散，秦天书呆子气最重，即便是身居要职的成年人，也做不到强颜欢笑隐藏情绪。
“也不知道老师这趟要走多久？”谭乐担心冷场，特意想了个话题。
“山路崎岖难行，城市车辆又没法像军队那样，只要速度不要舒适，估计不会太早回来。”安度阴说。
“我倒希望他们走慢些，多看看沿途风景。”谭乐将两片补水膜，敷在脖颈两鳃说：“走几遭深山老林，你们就会明白，好风光都在离人远的地方。那种心旷神怡的安静氛围，就算在城市栽满植物也没法媲美，你们有空也该去看看，就是虫子多了些。”
“经你这么一夸，我还真有点向往了······”
不等秦克朗说完，秦天便开口打断道，“我也希望二位老师能放慢脚步，多接触大自然。他们实在太忙了，连一次新婚旅行都没有过。”
“嗯，之前错过的，这次就补上了。”安度因慢条斯理地说。
车队在坑洼路面上左摇右晃，慢得像乌龟爬，而里面的乘客大多数己经脸色惨白，吐到只剩胆汁苦水，毕竟都是常年坐办公室的人，哪受得了这份罪。相比之下，负责安保的特勤人员就好很多，任凭屁股下的座垫怎么崩弹身体，他们依旧面不改色，保持端正坐姿，就像穿着笔挺黑西装的石像一般，稳而重。
“唉，今年的军费又要上浮了。”葛诚端着文件，发出一声叹息。
“您准备批吗？百分之三可不是小数目。”王自也问。
“先暂存吧。”葛诚把文件递给王自也，“财政那边己经开始抱怨了，说我同时施行太多建设工程，搞得他们很被动。”
放入待办那一摞文件后，王自也反手又递了一份回去，并说：“这个是关于全球粮食产量预估的，农业部给出的灾害预测好像也不少。”
葛诚闻言，还没打开就困惑挠头了，像解不开题的学生，满面愁容地说：“又是要花钱的地方，但愿今年的天气不要反复无常，否则的话，天灾加上病虫害，可就太难为人了。”
梅鲤向来沉默寡言，但又特别黏葛诚，如果是在家中侍弄花草，她会在阳台静静看着，给葛诚一些空间和距离。除此之外，一切外出和办公时间，她都会守在一旁，抽空把枪拆开擦拭保养，偶尔遇到自己感兴趣的事，她也是头都不抬地问一句，“不是有储备粮吗？”
“太少了。”葛诚右手托腮，拄在桌上，摆出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看着梅鲤，“现在的粮食产能，远远不够啊！······我太失败了，明明拥有整个地球的人力物力，可还是办不到。人类命运就像一艘破了帆的大木船，太难把控了。”
梅鲤把枪械部件放入盒子里，露出罕见的笑容安慰道：“欲速则不达，养活整个地球哪有想得那么轻松。糖泡！快来看，爸爸又在愁眉苦脸了。”
女子话音刚落，一只灰色大狗就从房车二层冲下来，钻到葛诚怀里，将其扑倒在沙发上。相比于主人和爱犬的嬉戏打闹，王自也就有些倒霉了，不仅吃了一记尾巴抽脸，还弄得一嘴狗毛，半天才吐干净。
“糖泡这种大型犬活泼好动，葛诚又把它惯得没边，没吓到你吧？”梅鲤问王自也。
“啊？哦，没事。”
“别担心，它从不咬人。”梅鲤说完，继续组装枪械。
“小家伙之前被司机撞伤了腿，后来养好了伤它也不离开，索性我就把它给收养了。后来，关于我玩物丧志的种种负面消息便传开了，把我骂得一无是处。”葛诚坐起身后，那大狗立马跟着坐好，既不乱动也不乱舔，神态很是乖巧。
“一些居心叵测之人的小打小闹，不用理会。养宠物和花草，图的是情绪价值。”王自也说。
“之前我以为，先主抓基本的衣食住行，外加医疗和民生福利就可以，可我还是太天真了，低估了权力和金钱的诱惑力。反政府分子提前出现，星球防御被迫提上日程，科研人才短缺，导致各方面的科学技术起步缓慢。而最大的威胁，是那俩自称来自灵海的外星人······想在这种情况下，推动新生纪元大步前进，恐怕是天方夜谭了。”葛诚说完，两眼发首仰靠在沙发里，显得格外慵懒无力。
“躲在暗处的敌人，就像细菌不断滋生，要想杀灭，只能靠强光照进黑暗里。”王自也说。
此时，梅鲤去了餐区接水，看动作像是在吃什么药。再返回时，一手端着杯子，一手将小药丸也送进葛诚嘴里，看着他吞咽。琥珀色药丸看着不大，葛诚却喝一整杯水，才开口对王自也说：“太阳东升西落，反面永远存在阴影。我知道，你想用看守金字塔的军队去围剿‘无神论’那帮邪教徒，可一味付诸武力，却未必能解决所有问题，何况，反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些人和事的存在，并不是毫无缘由的，或许真是我做得太差劲了，所以才会让太多人心生反对。所以我决定，采取温和一些的方法，避免生灵涂炭再发生。”
“原来您早有打算，是我想得简单了。”
“其实你是想问黑曜石金字塔的事，对吗？”葛诚问王自也。
话题虽然转变得突然，但也确实说中了王自也的心思，毕竟，那些分布在天南海北的金字塔太过神秘。他到现在还清晰记得，家乡远山的那几座金字塔，每当在特定角度的阳光洒下时，都会反射出镜面般耀眼的光芒，就像白日里的星星，躲在地面建筑里。这些年好奇的人越来越多，各式各样的传说也层出不穷，而这其中最广泛的猜测，就是金字塔里住着与世隔绝的贵族人类。他们衣食无忧高高在上，不像塔外的人们靠劳动换取生存，至于金字塔周围的军队，自然是为了保护塔内的上等人。
王自也沉默着，可表情却左右为难，似乎想开口却又很忌惮。葛诚见他犹豫不决，便自顾自地说道：“是人就会有好奇心，这很正常，就像我现在，很好奇你会不会问，又有多少问题能跟我预料的相符合。”
“好吧，既然您都这样说了。”王自也面露期待地说：“黑曜石金字塔真的只是上一个人类文明的遗留设施吗？”
“是遗留设施。”葛诚观察着王自也的表情变化，随后又补充说：“怎么？我的回答过于普通，跟你想的不一样？说说看，外面传了几个版本？”
“有人说：金字塔是武器库，里面藏着从未见过的高科技武器；还有人说：里面住着高人一等的贵族人类，靠着榨取我们的财富，过优越的奢靡生活；传得最邪乎的，是外星人遗迹这个说法。”
“你觉得呢？”
“最初，我认为里面是财富，再后来，认为是高级科技，可现在，我的想法又变了，从都有可能，变成了可能都有······否则您也不会用重兵把守每一座金字塔。”
葛诚看一眼窗外掠过的树影，又将视线挪到王自也那张费解的面容上，“既是财富，也是科技。”
“我这种级别，能听到真实版本吗？”
“哈哈，臭小子疑心病还挺重。记住，很多事实真相具有伤害性，甚至是毁灭性，只有处在秘密状态下，才不会波及人们的平凡生活。”
“葛叔，都说是您把我们从冬眠中唤醒的，是真的吗？上一个人类文明为什么要让我们沉睡呢？”
葛诚对突如其来的问题有些意外，但随后便松开眉头，解释道：“没错。具体的原因我不清楚，因为我也是冬眠舱里爬出来的，记忆根本就不完整······不过据我分析，可能是战争或经济导致的粮食大危机，当时的政府没法养活大量人口，便实施了全民冬眠计划。”
“原来是这样，哪怕是拥有冬眠这样的高科技，果腹的食物依旧是重中之重。”王自也若有所思，而后又说：“那您是如何醒来的呢？”
“不清楚，可能是程序早有设定，让我当第一个。当然，也没准是我那台冬眠舱出了小故障，不仅没杀死我，反倒弄醒了我。怎么？认为我说的不是真话？没关系，等哪天你站到我这个位置，你就全懂了。”
“我可做不到，像我这种怕累怕担当的人，坚决不奢望坐您那个位置。光是每天面对数不尽的焦头烂额破事，就非把我逼疯了不可。”
“既然是个怕麻烦的性子，那为什么要给总理事当助理呢？这份工作好像没比总理事轻松多少吧。”梅鲤盯着王自也。
“我其实没什么远大志向，能过普通平淡的生活，我就很知足了。至于应聘这份工作，其实原因并不复杂，葛叔为全人类做事，我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他做一些事。”
王自也流露真情，对于葛诚十分受用，梅鲤看到丈夫转过头擦眼睛时，依旧神色冷漠地说：“那么陈佳慧呢？关于她，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据我所知，她辞职的前一天被你领回家里了，你知道原因吗？”
“夫人，我从没伤害过她。”
“我知道，我并没有说陈佳慧发生了什么，她只是不敢来上班而己。她像是为了躲避什么，匆匆忙忙搬到了外地，找了份警察局的文职工作······小王，她那晚有什么不正常吗？或者，你有没有见到她遭遇些什么？”
“不正常？遭遇？都很稀松平常啊，我烧了菜，准备让她尝尝我的手艺，结果还没吃她就有事离开了，说是有重要的事。”王自也说得轻松自然，不似作伪，哪怕梅鲤面色冷峻，用冷眸审视他，也未有半点露怯。
“好啦，佳慧又不是没有了，干嘛弄得像审问一样。说不定人家只是觉得工作压力大，太累，想换个工作环境而己。”葛诚认为，尴尬的谈话不能再继续了，便对王自也摆摆手说：“今天就到这，你回车上休息吧。”
“好的，您二位也早点休息。”
喜马拉雅山的地下隧道，是通往地心世界的若干路径之一，而这条隧道的尽头，经过长期的改造后，变成了专属的学习区，一个用金属板材搭建的封闭式大型空间。从安检入口到学习区，只有两点一线，以及数不尽的规矩条例，要么，按部就班的去学习，去生活，要么，打包行李被遣返原住地。
高等级的科学知识，采用一对一教授模式，每个学生都能在半球形小教室内听课，并与智能系统互动解惑。
“梁婉，你该休息了。”扬声器发出提醒，而显示器的窗口画面里，则是一张年轻漂亮的脸庞。
“三上老师，我不累。”梁婉在笔记本上快速书写，忙到连头都不愿抬一下，“下来深造的机会有多难得，多珍贵，只有我自己最清楚。只要提前完成基因遗传这个生物类目，我就能额外再浅学一些其他知识，争取在生物、物理、化学、三大板块之间建立无障碍知识桥。”
“你想做全能科学家？这念头可真伟大。”
梁婉停下笔，看着屏幕里的女人，“其实您心里想说这念头疯狂，对吧？”
“好吧，你说的没错。早在很久以前，我就见识过人类的懒惰极限了，如果不是需要氧气，人们甚至可以把呼吸省略掉······而你，有些与众不同。”
“没关系，很多人都认为我古怪。我倒是觉得，人与人就该有所不同，千篇一律还有什么意思呢？我只要能发挥自身学识与热爱，帮助科技进步，旁人用什么眼光看我，都无所谓。”梁婉说完，再次动笔抄录。
“好吧，你除了比其他人勤奋，还比他们有趣的多。事实上，知识确实像一片海洋般无边宽广，任由你怎样努力划动小船，都不可能到达岸边尽头。但长时间的神经紧绷，会压垮你的身体，成为你学习道路上的阻碍。”
知识永远学不尽这件事，梁婉心里很清楚，但她并不在乎。首到听见最后那句“阻碍”时，她才合起笔记本，淡淡说道：“好吧，三上老师，那我回去了，感谢您又一次长达九个小时的陪伴与教导。”
“别客气，这是我为数不多能为你们做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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