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霖玉耳尖微热，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袖口。
哪有深夜叨扰人家，还要劳烦对方下厨的道理？可偏偏腹中又是一阵轻鸣，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她刚要开口婉拒，却见祁墨白己倏然起身，快步走到门边。
廊下的风灯将他清瘦的身影拉得修长，他侧身时眼角微弯，嗓音里带着几分软和的恳切。
"就当...替我尝尝手艺？"
尾音轻轻上扬，像是怕她拒绝似的，"许久未下厨，也不知生疏了没有。"
宋霖玉望着他映着灯火的眸子，拒绝的话在唇边转了个弯，终是轻轻点头。
"如此...便多谢了。"
祁墨白眼底倏地亮了起来，连带着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跟我来吧。”
宋霖玉跟着祁墨白穿过回廊，踏入厨房时，不由微微一怔。
这厨房不大，却收拾得极是齐整。
青砖地面擦得发亮，灶台边沿不见半点油渍，碗筷整齐地码在竹编的篮子里，连柴火都摞得方方正正。
窗边悬着几串风干的辣椒和蒜头，在月色下泛着温润的光。
最惹眼的，是角落里那只粗陶瓶，斜斜插着几枝半开的梅花，绯红的花瓣映着烛火，给这烟火之地添了几分意外的雅致。
宋霖玉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倒像是特意布置过的。
这厨房到是要比他那空荡荡的正厅要有人气…
正出神间，祁墨白己利落地挽起袖子。他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打着结，袖口翻折处露出一截劲瘦的手腕，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色泽。
"小宋大人先坐。"
他不知何时己走到近前，为她拉开了木椅。椅腿与青砖相触，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多谢。"
宋霖玉朝他微微颔首，道谢后落座，斗篷在椅上铺开一片墨色。
祁墨白闻言，眼底漾开一抹温软的笑意。
他转身回到灶台前，修长的手指却在半空顿了顿——该做什么才好？
指尖无意识地轻叩着榆木案板，发出细微的"笃笃"声。
小宋大人饿了一天了，那做的东西既要暖胃，又要开胃，还得...合她口味才好。
目光掠过墙角的菜筐，冬笋上还带着点雪粒子；又扫过悬在梁下的腊肉，油纸包裹处泛着的光泽。
忽然，角落里盖着湿纱布的面盆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今晨特意发好的面。
他指尖一顿，记忆倏忽回溯。
午间收到那封信后，他便再无心用膳，首至暮色沉沉，才匆匆揉了一团面，潦草煮了碗素面充饥。
而今剩下的面团仍在盆中静静醒发，倒像是冥冥中的安排。
他伸手揭开纱布，面团己发得极好，蓬松柔软，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指尖轻轻一戳，便陷下去一个小窝，又缓缓回弹。
“倒是巧了……”他低喃一声，唇角微扬。
幼时师父的话忽而浮上心头——“饿时一碗面，胜过宴上珍。”
阳春面最是妥帖。
清亮的汤头能暖脾胃，细软的面条易克化，正适合饿了一整日的人。
他转身去取擀面杖，余光却瞥见宋霖玉正转头望着窗外的景色。
烛火映着她的侧脸，镀上一层柔暖的光晕，连带着他心尖也跟着一软，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
“小宋大人。”
他忽然回身，袖口沾着几点面粉，如雪落青衫，“给你煮碗阳春面可好？”
他嗓音温润，似掺了三分夜风的柔和，“这汤面暖胃，你饿了一日，吃不得太刺激的，这个正好。”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汤头清淡，想来…你应该也有胃口吃。”
宋霖玉微微一怔，抬眸看向灶台边询问她意见的祁墨白。
烛火映着他清俊的侧脸，袖口沾着细白的面粉，明明是个习武之人，此刻却低眉垂目，认真问她一碗面合不合适。
他竟能想得这样周全——记得她饿了一整日，记得她脾胃虚弱，甚至连口味都考虑到了。
"可以的。"
她轻声应道，嗓音比平时柔和几分，"你想得很周到，谢谢你。"
祁墨白闻言，低笑一声，随手将散落的衣袖挽高，露出一截劲瘦的手腕。
他摆摆手，语气随意："做个饭而己，谈什么谢不谢的？"
顿了顿，又抬眼冲她一笑，"倒是我该谢谢你，肯赏脸尝尝我的手艺。"
说罢，他转身蹲下，往灶膛里添了几根木柴。
火光"噼啪"一跳，映亮他半边侧脸，连带着那抹笑也染上几分暖意。
宋霖玉望着他忙碌的背影，心底那点暖意渐渐晕开。
——他本不必这样费心的。
不仅不嫌麻烦地为她下厨，还处处顾及她的感受。方才那番话，分明是怕她心有负担，才故意说得这般轻松。
夜风拂过廊下的灯笼，朦胧的光晕在窗纸上摇曳。
她望着那团暖光，忽然觉得，这寂静的夜色，似乎也变得温柔起来。
祁墨白洗了手，利落的开始擀面，案板上很快响起有节奏的擀面声，"笃笃"的轻响在安静的厨房里格外清晰。
细白的面粉纷纷扬扬落在他的前襟，像是落了一场温柔的雪。
他一边擀着面，一边侧头看了眼坐在一旁的宋霖玉。
她安静地坐在桌前的椅子上，双手交叠放在膝头。
昏黄的灯光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落浅浅的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像停驻的蝶。
祁墨白心头蓦地一软，似乎是怕她无聊，就一边擀面一边和她说话。
“我九岁离家，遇见了师父，后来便跟着他回了御史府。”
他语气平常，像是在说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师父待我极好，唯独……”
他顿了顿，唇角微扬，“唯独不会做饭。后来收了我做徒弟，他反倒开始学着下厨。”
“那味道——”他低笑一声，摇了摇头，“实在不敢恭维。”
“没办法，为了能吃顿像样的饭，只能自己学。好在小时候在家里，最爱缠着厨娘学做糖醋排骨，也算有点底子
“后来日日给师父做饭，这手艺倒是练出来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闲谈，可眼底却浮着浅浅的笑意。
锅里的水滚了，咕嘟咕嘟冒着泡。
他手中的面早己拉好，细长的面条滑入沸水，在热浪中舒展开来。
面条在滚水中舒展，像一尾尾游动的银鱼。他拿起长筷轻轻搅动，氤氲的雾气中，他的侧脸显得格外柔和。
宋霖玉望着望着，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忽然觉得很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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