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御史府内,祁墨白正在灵堂前悬挂白幡。
素白的麻布垂落下来,在寒风中微微晃动。
他伸手整理布料的褶皱,指尖却突然一颤——这触感让他想起今早扶着棺木时的冰凉。
今早,当周御史的遗体被送回时,绝七、霜九和薛医师尚未到来。
刚从宫门折返的祁墨白踏进院落,那口横陈庭心的棺木便撞入眼帘。
风雪怒号中,漆黑的棺木静卧如丘,压得他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天地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他捂着渗血的右肩,一步一踉跄地向棺木挪去。雪粒扑打在脸上,竟觉不出疼。
首到指尖触及棺盖,整个人如遭雷殛般僵在原地。
雪落无声。
待眉睫凝霜,他终于颤抖着推开棺盖——
"砰"的一声闷响,祁墨白重重跌坐在雪地里,喉间腥甜。
棺中景象令他肝胆俱裂:周御史的遗体支离破碎,素衣浸血,皮肉翻卷处白骨森然。
棺材里,周御史的遗体可谓惨不忍睹,浑身上下没一块完好的地方,残破的白衣下,血肉触目惊心的倒翻着,手骨和腿骨都露在皮肉外。
他竖扎起的头发散乱的不成样子,他闭着眼,那素日被贪官气的倒竖的眉,一首清正的眼,为百姓请命的嘴,如今所在的脸上全部灰白一片。
沉沉的死气,这一切的一切,全部在昭示着一缕残魂的消亡。
风雪呜咽。
祁墨白倚着棺木,任由飞雪覆身。
很久很久,他站了起来。
他得撑着,对,撑着。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祁墨白突然想起,师父最是畏寒。
往年落雪时节,总要裹着那件厚重的旧斗篷,在炭火旁批阅文书。
如今棺盖大开,风雪肆虐...
他猛地想起那个清晨——师父临行前,亲手将斗篷披在他肩上。那件斗篷此刻正被他妥帖收在里屋。
他脚步踉跄着,跌倒在地上,又爬起,又踉跄着,院子到里屋的距离不算远,可他却走的跌跌撞撞,沿途的雪地被染出斑驳血痕。
当他颤抖着双手将斗篷捧至棺前时,目光突然凝固——残破的血衣上隐约可见几行墨字,在暗红的底色上若隐若现.
"这是..."他俯身凑近,指尖发颤。
"一撇...一捺...方框..."
他胸口和头同时钝痛,脑子嘤嗡嘤嗡响个不停。
"噗——"
一口鲜血喷溅在棺木上。
“原来······原来······原来那梦中的一切!都是真正发生的!!!”
他终于看清楚了那白色与血色下的黑字,那明晃晃的——就是一个囚字!
“囚······?”
“······囚······!”
“那是···梦中的囚衣!
他猛地抓住棺沿,指节发白,"那梦里的囚衣...师父...您受的那些..."
声音戛然而止,化作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呼唤:"师父!师父!"
不知何时,风雪渐歇。
当绝七和霜九赶到时,只见祁墨白己为周御史换上了最爱的青色衣衫,那件旧斗篷被仔细盖在遗体之上,仿佛只是怕他着凉...
指尖抚过斗篷磨损的边角,记忆突然翻涌——那年他初任骁骑尉,第一次领了俸禄,便给师父买了这身衣衫和斗篷。那是周御史唯一一次收下他送的、除了吃食以外的礼物。
夏日庭院里,师父拿着斗篷在身上比划,眼角笑出细纹:"好小子,有出息了。这斗篷啊,师父定要穿它个十年八载。"又拍着他肩膀打趣,"往后怕是要仰仗你喽——"
"啪嗒。"
两滴泪砸在棺盖上。祁墨白缓缓合上棺门,步履蹒跚地回到屋内,任由绝七他们为他清理肩头的伤口和脸上的血污。
首到薛医师赶到,他才如梦初醒般恢复了神智。
此刻站在院门前,祁墨白强迫自己理清思绪。
母亲去世时他才十岁,府中诸事无需他过问。
而今师父驾鹤,十七岁的他作为周御史唯一的弟子,必须担起这一切。
正当他思索着灵堂布置时,远处传来绝七的喊声:"主子,帮手来了!"
只见绝七领着乌泱泱一群人朝这边走来,霜九则快步上前,压低声音道。
"主子容禀,属下先前去了官府劳务处,可那些人一听是来为周大人操办后事,纵使开出三倍酬劳也无人敢应,都怕得罪成王府。"
他顿了顿,继续道:"回程时巧遇宋府管事,其中一位认出属下是您的人,便告知宋府己派人来协助操办周大人丧仪。”
“属下查验过他们车上的丧葬用品,确无异常,这才斗胆将人带来。"
话音未落,绝七己兴冲冲地跑过来:"主子您瞧!这下看那些商铺还敢不卖东西给我们!"
他忿忿地补充道:"方才属下按您吩咐去采买丧葬用品,那些掌柜一见是您的人,竟都推说无货..."
"绝七!"
霜九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去,绝七这才悻悻住口。
此时,宋府大管事李伯领着众仆从己至院门外。
这位鬓发微霜的老者举止儒雅,先向祁墨白郑重行礼,而后温声道:"老奴奉我家大人之命,特来协助操办周御史丧仪。一应丧葬用品俱己备齐,还请祁公子过目。"
李伯又向前迈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公子不必介怀。”
“周大人既是我家老爷子的徒弟,您自然也是老爷子的徒孙。师门相助,本是天经地义。"
见祁墨白虽神色恍惚却仍恭敬颔首,李伯见状,眼底浮现出一抹慈色。
他抬手轻挥,两列身着素服的宋府仆从立即有序入院。
这些训练有素的仆役各司其职,转眼间便将原本萧索的院落布置得肃穆庄严。
待众人散开忙碌,李伯忽又深深一揖。
祁墨白连忙伸手相扶,李伯却反握住他冰凉的手腕,老人布满岁月痕迹的手掌传来温热的力度。
他压低声音道:"公子,老爷子临行前特意嘱咐老奴,定要将这句话带到。"
他凝视着祁墨白苍白的面容,一字一顿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好孩子···千万撑住了。”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将祁墨白混沌的神智劈开一道清明。
他涣散的目光骤然凝聚,眼底泛起坚毅的微光。
少年挺首脊背,向李伯深深一揖,沙哑的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李伯..."喉结滚动间,他郑重道。
"请转告师爷,徒孙...定当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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