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最繁华的翠茗轩二楼雅间内,窗外飞雪连天。
街道上的积雪虽有人清扫,却仍留下深深浅浅的车辙脚印。
往日熙攘的商铺,此刻也有几家紧闭着门扉。偶有行人匆匆而过,裹紧衣衫埋头赶路。
雅间内暖意融融,檀木案几上茶香袅袅。
一只布满岁月痕迹的手端起青瓷茶盏,浅啜一口。
"哈~好茶!"
刘尚书眯起眼睛,皱纹里都漾着笑意,。
不愧是老太傅的掌上明珠,连选茶的眼光都这般独到。"
宋霖玉微微垂首,唇角含着得体的浅笑:"刘尚书谬赞了。"
她素手执壶,又为对方续上一杯,"不过是借了祖父的福荫罢了。"
"大人为户部操劳多年,实乃我大玄肱股之臣。这茶能解乏,您多用些。"
刘尚书瘦削的面容浮现笑意,轻啜茶汤后缓缓道。
"小宋大人今日相邀,想必不只是为了请老夫喝茶吧?"
宋霖玉端正身形,恭敬道。
“刘尚书,还是那件事。”
“下官的祖父曾去信两封,不知尚书大人是公务繁忙未及阅览,还是......"她顿了顿。
"尚需斟酌?"
“下官此番前来,亦是代祖父询问您的意向。”
“哦~小宋大人所指乃是周德贤周御史之事吧?”
刘有摆弄起手中的茶盏,语气略显随意。
未等宋霖玉回应,他便接着说道:“此事本官知晓,宋老太傅的信本官亦己收到。”
手中茶盏落于桌上,发出轻微声响。
刘有看着宋霖玉,那慈祥的眼眸中似有什么一闪而逝。
“小宋大人,莫要怪老夫不通情理,事实真相朝中众人皆心知肚明。”
“然,你看可有何人轻易站于周德贤一方?”
"这真相啊,有时候反倒最不值钱。"
"但刘尚书......"
刘尚书抬手止住宋霖玉的话头,语气温和如长辈教诲:"贤侄女,老夫与你说几句体己话。"
他轻叹一声,"此事莫要再插手,免得引火烧身。"
枯瘦的手指着茶盏边缘:"成王势大,你如今尚在朝中任职,老太傅与令尊又都是任着虚职..."
话未尽,意己明。
他缓缓起身:"多谢小宋大人的茶。老夫年迈,实在受不得这风雪天,就此告辞了。"
行至门前,刘尚书忽驻足侧身。
袅袅茶烟中,他苍老的声音格外清晰。
"有些真相,就让它随这场大雪埋了吧。"
语罢,刘有便离开了。
守在屋外的流春和知夏见刘有走了,便进了屋。
“小姐,这刘大人也不肯帮忙说话,这可怎么办啊。”知夏有些焦急的问道。
知夏则上前帮宋霖玉重新倒了杯茶,对流春轻轻摇了摇头。
流春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睁着大眼睛看向宋霖玉。
只见自家小姐凝望窗外飞雪,纤长的睫毛在茶烟中微微颤动。
茶香氤氲里,宋霖玉端起茶盏。温热的茶汤入喉,却化不开心中寒意。
窗外雪落无声,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可她知道,雪终会消融,真相终将如破土新芽,重见天日。
在还周御史公道这件事上,她从未动摇。
方才的沉默,不过是感叹满朝朱紫,竟无一人敢仗义执言。
成王势大,群臣噤若寒蝉,这本在意料之中。
只是这世道,终究让人心寒。
正欲起身,忽闻楼下传来一阵喧哗。宋霖玉指尖微顿,茶盏中泛起一圈涟漪。
此时,楼下对街。
一座府邸门前,人群渐渐围拢。
守门小厮叉腰而立,满脸嫌恶:"快滚!我家老爷说了,周德贤的门生不许踏进门槛半步!"
几个粗布短打的仆役一拥而上,将祁墨白推出门外。"
砰"的一声闷响,大门重重闭合,震落檐上积雪。
祁墨白踉跄着站稳,肩头很快覆上薄雪。
他望着紧闭的院门,耳边回响着师父生前说过的话:
"王主事那年在河工上出了差错,是我帮着在工部说了情..."
"李员外家的田产纠纷,我熬了三夜查清案卷..."
雪花扑在脸上,刺骨的寒意首透心底。这些受过师父恩惠的寻常官员、乡绅,如今却唯恐避之不及。
他原想着,虽说是白事不请自来,但总要有人来送师父最后一程。
师父生前为县衙主事查证冤情,替落第举子讨回公道,给受灾农户减免赋税......
可连走数家,不是闭门羹就是恶语相向。那些曾经感激涕零的人,如今都急着撇清关系。
最痛的是,他们竟将师父一生清名,践踏得如此不堪。
院门次第紧闭,唯余风雪呜咽。
围观的路人指指点点,目光中有好奇,更多的却是事不关己的冷漠。
一位老者咂咂嘴道。
“这小伙子看着可怜呐,这么冷的大雪天还被人家赶出来了。”
“不过他师父的事儿闹得那么大,听说有不少猫腻呢,咱也搞不清楚。”
旁边的年轻后生接话:“哼,管他呢,那多少人都说了那周御史有问题,那肯定是有问题。”
他朝雪地里啐了一口,"这小子活该!"
挎着竹篮的年轻妇人蹙眉:"可万一..."
话音未落就被丈夫拽住:"妇道人家少多嘴!"那汉子警惕地环顾西周,压低声音道:"成王府的人可都在街上..."
几步外,一个穿着锦缎袄子的妇人摇着暖炉,目光黏在祁墨白身上:"哟,长得倒是俊俏..."她撇撇嘴。
“听说他还是什么从八品骁骑尉,怎么一点血性都没有。”
"原以为能瞧场好戏呢,结果连个响动都没有,真没劲。"
那些恶意的流言就像这冬日的寒风,刺骨又难缠。
祁墨白没什么表情,面上毫无波澜。
他微微仰头,凝视着那正在飘雪的天空。
随后,他决然地踏出了议论纷纷的人群,渐行渐远。
宋霖玉刚刚听到嘈杂之声,便信步走出了雅间,登上了楼阁。
她亭亭玉立于伞下,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目睹祁墨白渐行渐远,她亦抬头,望向那苍茫的天空。
那铅灰色的天际,雪花纷纷扬扬地洒落,宛如一片片支离破碎的梦境。
"雪终会停的。"她轻抚伞骨,指尖传来竹节的凉意,"再厚的雪,也埋不住真相。"
“流春,知夏,我们走吧。”
“是,小姐。”
主仆三人转身离去。
人走后,那杯茶仍散发着袅袅热气,仿佛在也在为这世间事鸣不平。
而隔壁雅间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正死死攥着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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