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积雪过重，压断了门外竹丛中的一根竹子。
那断裂之声在寂静的氛围中显得格外响亮，引得屋内的祁墨白下意识地抬起头来。
闻声望去，眼中却闯入一抹白色倩影。
茫茫雪色中，宋霖玉款款而来。
白色帷帽垂下的轻纱随风轻扬，隐约可见其下精致的下颌线条。
流春执伞随侍在侧，知夏与君剑紧随其后，三人的脚印在雪地上迤逦成行。
行至阶前，宋霖玉素手轻抬，掀起帷帽。
刹那间，一张清丽绝尘的容颜映着雪光，宛如水墨画卷中最惊艳的一笔。
恰有寒风掠过，卷起竹梢积雪，纷纷扬扬的雪沫裹挟着竹叶清香，将冷冽的清香送至鼻尖。
雪花飘落，遥遥相望的一瞬间，祁墨白内心也骤然飘落一地冬来初雪。
他迅速敛神，向前迈出三步，在距她恰到好处的距离站定。这个位置既显尊重，又不失礼数。
他向宋霖玉深深行了一礼，回身，他看着宋霖玉说道。
"宋大人恩情，在下没齿难忘。"
“在下现如今还没有能与之相还的能力，但是您放心，我祁墨白在此立誓！”
“为师父报仇后，祁某这条命便是您的！一生一世，为您所用！”
“如若违背，则不得······”
"祁大人慎言。"宋霖玉指尖虚抬，腕间玉镯碰出清越声响，"担心一语成谶。"
她看着祁墨白坚定的神情，她知道祁墨白说的话是真心的。
宋霖玉也是真的敬佩周御史，也是真心想帮祁墨白。
她所做的这些，皆出自本心。所以她不想陈了祁墨白的情。
她看向祁墨白，说道。
“祁大人，请带我去周御史的灵堂吧。”
祁墨白也看出宋霖玉在转移话，他知道此时不是一个好时机，于是也并未多言。
心下归于平静，他伸出手，做出请的动作，便在前面带路。
众人缓缓来到了庄严肃穆的灵堂前，怀着沉重的心情，走进了灵堂内部。
踏入灵堂的瞬间，一股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只见灵堂内青烟袅袅升起，仿若云雾缭绕，但整个空间却空荡荡的，空无一人。
宋霖玉面色凝重走到蒲团前，深吸一口气后，她整理了衣冠，随后，郑重在蒲团上跪下。
她望着眼前摆放整齐的棺材和那块肃穆的牌位，虔诚下拜。
"这样的人啊......"她在心底轻叹，声音只有自己听得见。
眼前浮现母亲执笔批阅奏章时微蹙的眉峰，周御史在朝堂上力排众议的孤绝身影。
他们都曾以血肉之躯作灯，想要照亮这世间的晦暗。
可这世道，终究容不下太过明亮的光。
宋霖玉闭了闭眼，长睫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再抬眼时，只见牌位前那炷清香己燃去小半，青烟袅袅，恍若一声未尽的叹息。
宋霖玉双手交叠，以额触地，郑重地行完三拜大礼。每一次俯身，素白衣袂都如雪般铺展在青砖之上。
礼毕起身时，祁墨白己静立一旁，双手捧着三炷清香递来。
香火明灭间，他指尖微颤，却稳稳持着香柄。
"多谢。"她轻声接过，指尖不经意擦过他掌心的薄茧。
青烟袅袅中，她将香插入炉，再次深深一揖。
心中默念：愿您安息，终有一日，这盛世必如您所愿。
祁墨白凝望着牌位，面容平静如水，唯有眼底暗潮汹涌。
此时，安顿好刚刚来的那些百姓的李伯带着两个小管事也来到了灵堂。
见到宋霖玉，李伯和管事皆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嘴里齐声喊道：“参见大小姐，大小姐安好。”
宋霖玉赶忙上前，伸手扶住李伯，轻声说道：“李伯，您不必如此多礼。”
李伯微微一笑，望向宋霖玉眼中满是慈爱与欣慰，又向祁墨白点头示意。
“祁大人，那些百姓己经喝了红糖姜茶，休整好了，他们说要来灵堂拜周御史呢。”
祁墨白闻言，郑重地向李伯拱手致意："有劳李伯了，烦请带他们过来吧。"
待李伯离去后，祁墨白侧身对宋霖玉轻声道："宋大人，我们到廊下稍候。"
二人移步至灵堂外的回廊下。
不多时，便见李伯引着百姓们缓步而来。
百姓们自发排成队伍，队伍不算长也不算短，里面己经隐隐传来几声不同的压抑不住的哭声。
进了灵堂，为首的是对老夫妻，刚好就是那天巷子里救了祁墨白的老王头夫妻两个。
灵堂里准备了非常多的纸钱香烛，那两个管事一人立在一边，一人递香，一人递纸钱。
老王头夫妻俩互相搀扶着颤巍巍在蒲团上跪下，头上的白发也随之摇晃几下。
管事恭敬递过香烛，谁料他们居然婉拒了。
老婆婆笑着摆摆手，对女管事说道。
“姑娘啊，劳你费心了，不过不用了，我老婆子和我家老头子自己带了纸钱了，别的咱没能帮上周御史，那这纸钱我们自己带，也算尽一份心了。”
她转身掀开竹篮子上面的破布，里面赫然是一沓沓纸钱。旁边还有一些纸扎的金元宝和银元宝。
老婆婆将那个竹篮子费力举高给女管事看，她面容慈祥的说道。
“你看，这些啊···是我和我家老头子折的，折的不太好，但是周大人人那么好，应该也不会见怪。”
她展示完，又将篮子放在地上，从篮子中取出折成一片一片的纸钱，佝偻着身子将纸钱往火盆里烧。
女管事看着两个衣着破旧的老人，泪水打湿了眼眶。
火焰腾起，老婆婆又不停歇的将金元宝，纸钱，银元宝的往火盆里丢。
烟雾升腾，模糊了老婆婆的面容，待烟雾小一点时，老婆婆不知何时何时己经泪流满面。
“周大人啊，我们那年都快被逼死了，还是您，不怕得罪贪官，在奏折里为我们老百姓说实话，我们这些百姓才有了些喘息之力。”
“如今啊~您走了，我们也来送一送您。”
旁边沉默许久的老王头此刻也是老泪纵横。
他在篮子底部拿出一瓶酒，又费力拆去上面包裹的层层破布，拆开来，一股酒香飘散开来。
“周大人啊，这是老头我自己珍藏多年的酒，一首没舍得喝。我老头子没本事，这酒其实也没有很好，有点浊，不知道您喝不喝得惯，您多担待。”
说完，将那瓶酒倒下。
“这瓶酒，当老头子敬您了。黄泉路上啊，您走慢些。”
此时，在灵堂内连同管事在内的所有人脸上皆有泪痕。
纸钱烧完，老王头夫妻俩又磕了几个响头，进了香后才一步三回头往外走去。
紧接着走过来的，是一名年纪尚轻的妇人，身旁还紧跟着两个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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